山月不知心底事49(3 / 3)

“住嘴。”

向遠木然地說出這兩個字,忽然後悔自己不該將那層相安無事的表象撕破,現在再這樣多看他一眼,多說一句,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收拾這殘局。

“去吧,別讓‘小陳’等久了。”

他總算沒有再往下說,低頭道了句:“對不起。”就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向遠也沒有停留,兩人相反的腳步落在老舊的階梯上,每一步,都仿佛在將隱藏的心事踩碎,山月裏的前塵舊夢被踐踏得麵目全非。

向遠走到了樓梯的盡頭停了下來,對著已經打開大門的葉騫澤說:“最後勸你一句,風塵中打滾的人大多不簡單,你也惹不起姓崔的,女人還有很多,離她遠一點。”

從向遠的角度已經看不見葉騫澤的身影,所以無從知道他的反應。他沒有回答,片刻之後,關門聲傳來,也許就在門一開一合的間隙,一縷夜風襲來,站在樓梯頂端的向遠輕輕一顫。

向遠見過很多豪門怨侶,有苦情的,有貌合神離的,有水火不容的,也有同床異夢各玩各的,當然更多的是男人們在外周遊獵豔,不知木蘭舟係誰人家,女人銀牙咬碎,最後還是和著血往肚子裏吞。這些都司空見慣了,真正恩愛無敵的,反倒成了奇聞逸事。

有人說,男人的忠貞如同真愛,可遇不可求,無論有錢與否,都是本性,區別隻在於誘惑的大和小。既然如此,錦衣玉食的“碧海青天夜夜心”,總好過嫁給販夫走卒,黃著一張臉在油煙中咒罵那個沒有心肝的男人。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有錢人家的婚姻縱使大多千瘡百孔,卻總比尋常男女難以舍棄。

道理向遠都明白,可是在此之前,她竟然從來也沒有想過葉騫澤的背叛。她知道他心中曾經搖擺不定,知道他對舊事念念不忘,可是她不知道他怎麼在一個妓女身上找到“慰藉和快樂”?她在葉騫澤的眼睛裏找不到快樂的影子,這快樂從何而來?

然而,這畢竟都是他的事了,事情走到這一步,她有一萬個理由可以離開,隻不過她也無法抑製心中的那點貪念,她貪戀千辛萬苦得到的一切,貪戀心中最後一點虛妄的溫暖。執念之所以存在,不就是一個“貪”字,所以才會放不開。

既然放不開也離不開,那就閉上眼睛陪他演這出戲。作為一個妻子,向遠有權利痛斥他、羞辱他、折磨他,然而這一切是否能讓她好過?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每一分鍾都有事情占據,連哀傷都沒有空隙。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牆內隱約透露出不堪的風光,誰都會忍不住打聽張望。向遠不再過問葉騫澤和袁繡之間的任何事情,外間關於葉騫澤和“那個妓女”的流言也如牛毛細雨,沸沸揚揚,從來就沒有斷過。

—聽說,他為她買回了自由身,將她從陪客賣笑的生涯中解脫出來。

—聽說,他把她安置在城西的房子裏,那是葉秉林當年送給他和葉昀一人一套的家業。

—聽說,那個女人深居簡出,從不與他在公共場所露麵,可他會帶著她一起星夜出海釣魚。

……

這些傳聞四起的時候,葉騫澤其實還是經常回家吃飯,他和向遠坐在長桌的兩端,各自吞咽著心事。向遠的麵孔總是平靜如水,葉騫澤不時會關切地詢問她的近況,他和向遠一樣,太多對方的事情居然隻能靠聽說:聽說她開始著手把江源的重心從建材生產逐步轉向物業投資,聽說她投資控股的境外生物製藥公司收益可觀,聽說她把山莊對外融資,滕雲已在著手將它和市內一間瀕臨破產的老牌四星級飯店合並,聽說現在的江源已是今非昔比,早不是葉秉林手中那個生產加工企業……隻要他流露出興趣,向遠就會細細地對他解釋,沒有驕傲,也不帶感情,隻是客觀至極地描述,就好像他是一個普通的大股東。葉騫澤總是靜靜傾聽,然後微笑地看著對麵這個注定比他走得更高更遠的女人。

不管這表麵的和平是多麼荒唐,在向遠麵前絕口不提另一個女人,這是葉騫澤對她最後的尊重和兩人僅有的一點默契。向遠有時也會咬著牙在心裏忍不住想:那個女人影子一樣安分地守在背光的角落,什麼也不爭,難道自己看錯了她,還是她的城府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