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55(2 / 3)

陳傑罵罵咧咧的聲音漸遠,終於,向遠又聽到了那個聲音,“是你嗎?向遠?”

錄音裏短暫的停頓,那是她在追問葉騫澤最後的一句話。她寧願他什麼也不說,也不要聽他接下來的那一句話。那樣,她的餘生至少可以給自己一個騙自己的理由。

“對不起,謝謝你。”

“對不起”是因為這半生他的辜負,那“謝謝你”為的是什麼?是感謝向遠的痛下殺機,終於給了懦弱的他一個解脫的機會?他那麼急不可待地趕赴另一個世界,去赴葉靈之約?那跟袁繡那個妓女的糾纏又是為了什麼?

“我……我這一輩子隻欠了兩個女人,一個是阿靈,一個是你……”葉騫澤的聲音越來越小,“……賣給了……剩下的,我都留給你,這是你應得的……袁繡的孩子……我……照顧……”

“……船進水了,進水了……”

後麵的聲音被一聲絕望的號叫打斷,終於什麼都聽不見了。

向遠木然地摘下耳機,仰起了頭,看著天花板。眼睛是幹涸的,宛如一口枯井,然後,她慢慢地用雙手捂住了整張臉孔。

許久之後,她飛快地將U盤退出電腦,收好它和包裹它的紙條,一陣風似的出了辦公室。

袁繡所在的公立精神病院條件算不上好。向遠沒有心思喝院長親自沏的茶,她厭惡這個地方,隻要求見袁繡一麵。

“這當然可以,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對她一直嚴格監管,除了最初入院那一段時間,她的情緒還算穩定……”精神病院的院長看了向遠一眼,她好像並沒有聽見他說些什麼,而是一路急急地走到袁繡所在的病房,隔著鑲有鐵條的門,對著裏麵那個眼睛頓時睜大的人,沒有任何多餘的對白,隻有一句問話脫口而出,“孩子不是他的,是不是!”

短短幾個字說完,急促的呼吸使得向遠的胸口急劇地起伏,一雙眼睛都是通紅的。

袁繡胖了,胖得快要分辨不出那張清秀的麵容,隻有眼神沒變,薄瓷一般脆而利。她聽見了向遠的問話,神經質地歪著頭,側過身子打量門外那個曾經不共戴天的女人,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們都說你聰明……哈哈……你真蠢……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你猜了四年……哈哈……孩子是誰的……你猜是誰的……”

向遠心中悲愴無盡,是啊,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她猜了四年,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得到了答案。其實真相一點也不隱諱,是嫉妒,是絕望,是仇恨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嫁的人,自以為可以普度眾生。乞丐伸手,他給錢,一個懷孕的、投緣的妓女伸手,他給她“江海垂釣,以此終老”的一生,反正他的“一生”已經無所謂了,他早想過離開這一切。既然遇到了袁繡,就不如帶她一起,給她和孩子一個安定的生活,也強過在日漸成仇的妻子身邊廝守。隻是沒有想到,他的濫好心,最終把他推上了絕路—這樣也好,不是嗎?也許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收梢。

葉騫澤啊葉騫澤,你怎麼可以這樣?向遠短暫地閉上了眼睛。每次都是這樣,她以為她贏了,結果底牌揭開,卻是葉騫澤自以為是地讓了她一局,他是成心要她在這樣的勝利中一輩子如鯁在喉。

“哈哈,求我啊,求我告訴你孩子是誰的。”袁繡從一直坐著的床上站了起來,依舊笑個不停。

孩子是誰的?那個無辜的孩子的父親是誰?如果不是葉騫澤,那麼是誰又有什麼區別?就算是沈居安的,他那麼恨向遠,這些年來還不是合作愉快?假如是崔敏行的,那就更是一個野種。會有報應嗎?無所謂了。

“求我啊……”袁繡自說自話,忽然變得麵目無比猙獰,她虛肥的身體措手不及地衝到鐵門邊上,雙手從鐵條的縫隙裏猛地探了出來,惡狠狠地抓向向遠。

向遠避之不及,幸而側了側身子,眼睛幸免於難,但臉上平添了一道尖利的指甲劃出的血痕。她急急地退了幾步,脊背重重地撞在走廊的牆上,臉才開始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拭,有血的印記。

陪同的人驚呼一片,有扶住她的,也有幾個強壯的護工立即打開了鐵門,將恢複了滿臉笑意的袁繡用力地按在了地板上。

“放開她……”痛意讓向遠一個激靈,她按住臉上的傷口,製止住要對袁繡施展暴力的護工,“算了,我說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