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小販妻子到沈陽張晶(1 / 3)

從小販妻子到沈陽張晶

社會

作者:楊璐

夏俊峰的妻子張晶和兒子夏健強

夏俊峰死刑執行之後,同情的聲音突然逆轉,網上鋪天蓋地攻擊夏健強的畫有代筆和模仿的嫌疑、懷疑張晶背後有牟利團隊。

見到張晶的那一天,她剛剛發完向幾米道歉的微博,靠牆半躺在床上,披頭散發,說話有氣無力。“還沒有記者看見過我這個樣子,原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兒我都不頹廢,從來不會躺著說話。”張晶說。她的道歉微博沒有消弭質疑,反倒連跟出版銷售畫冊有牽扯的人也進入到被攻擊行列。這讓自信的張晶備受打擊,她告訴記者:“我其實心裏是不服氣的,但是我不想讓幫過我的朋友受牽連,我想擋在他們前麵,就道了歉。我是一個從來不犯錯的人,這一次做錯了,本來不是一個事兒,道歉反倒給了人攻擊的機會。”

張晶對危機公關沒有經驗,結拜姐妹伊能靜替她對外宣布要專心當母親,不再發微博。表麵上張晶退出了微博界,可是她依舊長時間握著手機,看微博上那些支持或攻擊的言論、回複微信裏朋友們的擔心和安慰。張晶說自己是一個愛擔事兒的人,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即便她寫到見了佛家師傅,已經釋懷,可真正做到不聞不問,很難。

除了應對網上的攻擊,張晶也沒有太多時間專心沉浸在喪夫的痛苦裏,辦完丈夫的後事,她就去本溪的二姐家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父母了。張晶的父母一直想生個男孩,可是五個孩子全是女兒,她排行第四,卻是家裏的經濟支柱和主心骨。即便小家庭這幾年遭遇滅頂之災,擔子也沒法轉給姐妹。“她們有的離婚了,有的是二婚,經濟不好,還不如我。我從十幾歲每月掙120塊錢的時候,就把100塊錢寄回家給父母,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張晶說。

張晶是遼寧撫順新賓縣人,父親是地道的農民,母親是城市人,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離婚後經人撮合同張晶的父親結婚定居農村。張晶的父親有哮喘,不能幹繁重的農活,家裏孩子又多,生活一直很困難。“我們很小時候就知道上山采蘑菇、野菜,果子拿回來賣,學費全靠家裏賣了雞蛋才能交上,農村的生活苦啊。”張晶說,她從小就不愛幹農活,感興趣的是母親對城市生活的描述,“她講原來單位裏麵唱歌、跳舞,我聽著覺得跟我們的生活不一樣”。

18歲,像大部分的農村女孩一樣,張晶也離開新賓老家去城裏打工了。“我爸是個不愛說話的老實人,很本分,我不一樣,我很倔強,從小就跟他對著幹。離開農村的那天我就想著我得改變生活,再也不回農村了。”張晶說。在城裏謀生並不容易,張晶年紀小,文化不高隻能在飯店當服務員,也在後廚裏切過菜。打工一年後,她回家鄉跟著父親種了一年的地。“那時候我們家種大豆,忙活一年賣不到1000塊錢。我想這樣的種地白費,還是改變不了生活,就又回城打工了,這一次我下定決心,堅決不回農村了。”張晶說。

張晶在打工中長大。“後來長個子了,可以穿著旗袍在前麵做迎賓,年紀再大做了收銀,生活慢慢好了起來。我第一次攢了300元寄回家時候還是用了彙票,當時我和我父母覺得這是好大一筆錢啊。”張晶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家裏人也給我介紹,要不就是跟我爸一樣在家種地的老實人,我不要;要麼就是出去打工沒掙多少錢就回家得瑟的那種,我也不要。在城裏,我接觸最多的是跟我一起打工的男孩,嫁給他們還是一樣的,隻是從一個農村去了另一個農村。我能接觸到的城市人就是我的客人,跟這些人是不可能的。”

農村不想回去,城裏又紮不下根來,張晶晃蕩到了25歲。“這個年齡的女人在農村相當於城裏35歲還單身吧。我每次回家裏都穿得很好,村裏人都看我,我回不去了,高不成低不就。我本來就是一個有主意的人,又堅持,不想湊合找一個。”張晶說,她年齡大了,再繼續做服務行業不合適了,她想學習一門技術,為將來獨自生活做準備。“我當時攢了一些錢,想來沈陽學習,回老家開店。在學照相和美容美發上猶豫,後來我決定學美容美發,因為我們農村隻有過節和過生日才照相,生意不多。”

夏俊峰

夏俊峰技校畢業後被分到了沈陽防爆電機廠,90年代的沈陽,工廠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片一片地倒閉。張晶告訴本刊,夏俊峰曾經回憶過,他進廠的時候,廠裏的機器設備就沒有開動過,工人們都以打牌消磨時間。3個月後,夏俊峰就加入到了下崗工人的行列。“夏俊峰在學校裏學的那些跟真正工廠裏操作的是兩回事,再去找工廠當工人,沈陽下崗工人那麼多,他這樣沒經驗的沒人要。他個子隻有1.65米,連保安都幹不了。”張晶說。

夏俊峰也沒有得到父母的支持。夏俊峰的母親是68屆知青,在鐵嶺下鄉插隊時候同農民勞模夏俊峰的父親結婚,夫妻倆和四個孩子一直在農村當地道的農民,直到夏俊峰都讀初中了,全家才隨母親回沈陽定居。夏俊峰的母親在一個小廠工作,父親連戶口都沒有遷進沈陽,隻能在鐵路貨場裏做臨時裝卸工、在搬家公司做搬家工,一做就是十幾年,直到年紀大了,才找了一份環衛工作。張晶說,公婆都是底層的城市貧民,沒有人脈資源或者出錢走後門給夏俊峰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夏俊峰的朋友和同學也幫不上忙,他認識的都是跟他背景差不多的人。

夏俊峰報名參加沈陽北站附近的一個美容美發學校,這個學校為了響應政府下崗工人再就業的號召,給下崗工人免學費。張晶比夏俊峰晚來了兩天,她比夏俊峰大兩歲,年齡相仿,老師讓他們同桌。

“我跟夏俊峰是一組,一起學習,一起收拾衛生。我記得我們當時在小學教室裏上課,要去公共水房打水,一個人拎不動要兩個人一起。隻有我們組,都是他拎回來的,我在旁邊甩著手走就行。我們是學員,一般人不願意讓我們剪頭發,怕剪壞了。所以來一個模特小組之間就搶,其實夏俊峰比我剪得好,可是他總是騙人家說我剪得特別好,讓我先剪,他在後麵給我補救。後來他還聯係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工地,帶著我和其他幾個同學免費去給農民工剪頭發練手藝。”

“我那時候已經看不出是農村來的了,穿著白衣服,留一頭長發。夏俊峰喜歡白色,可是我倆的關係一直都沒有說破,就是當同學相處著。”張晶說,中午吃飯的人多,每次都是夏俊峰去搶兩份盒飯,她給夏俊峰買水,價格都是3塊錢,倆人在經濟上互不相欠。快畢業的時候,趕上中秋節,她為了省路費沒有回家,夏俊峰就拉著他的中學同學帶著兩塊月餅幾個包子來看她,三個人一起玩了幾天。

9 月26 日,張晶(中)在領取到丈夫的骨灰後放聲大哭,幾近昏厥

夏俊峰和張晶關係的突破是在張晶意外受傷後。她回農村幫家裏收大豆,200斤一袋的豆子隻有她和姐姐兩人抬,張晶的腰一下子就動不了了。夏俊峰知道後,立刻買了一張大巴票去撫順看她。“我們農村很保守,一個男人要是上家裏來,所有人就認為他是你對象。夏俊峰一要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張晶說,夏俊峰在她老家很受歡迎。所有人都理所當然認為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也不解釋。他跟著張晶的父親幹農活,在張晶家住了好幾天,臨走的時候,張晶的媽媽對夏俊峰說,“這孩子這麼好,你倆就處對象吧”。

嫁給夏俊峰,張晶說她經過了考慮。張晶說,她一直很在意男人的身高,她是姐妹裏長得最高的,姐夫們個子也都很高,而夏俊峰隻有1.65米,可是她的年齡已經不允許再拖下去了,而且難得的是夏俊峰家因為是後遷入沈陽的,有農村情結,不像一般的城市家庭不能接受來自農村的兒媳。跟夏俊峰結婚,她實現了少女時代立下的紮根城市的理想。

謀生

張晶說,她和夏俊峰結婚很簡單,她母親代表娘家跟夏俊峰的父母、三個姐姐吃了一頓飯,沒有婚紗照也沒有婚禮儀式。張晶對這些不在意,她說,夏俊峰家庭困難沒有關係,隻要兩個人勤勞肯幹,一定可以過上好日子。

生活沒有讓張晶如願,夏健強出生了,從懷孕到哺乳期,小家庭全靠夏俊峰打零工支持。“夏健強上小學前身體很不好,6個月大的時候總生病,每次去趟醫院就得兩三百塊錢,1歲多的時候還得過肺炎。夏家對孫子寵得不行,母乳一直喂到22個月不舍得斷。因為花銷大,退休的婆婆出去找了一份保潔的工作。”張晶說。

等到夏健強上幼兒園,3年過去了,外麵的世界大變樣。“我脫離社會太久,自信心一點都沒有了。生完孩子年紀大了,迎賓是幹不了了,我就暫時找了一份房嫂的工作,一個人打掃一整層樓,這個工作特別累。後來我又找了一份在超市賣餃子的工作,買餃子的人多,就得練習用手一拎就知道重量是多少,我那時候基本已經練得一抓一個準了,誤差不會超過兩個餃子。這個工作常年站在冰櫃邊上,即使是在夏天也要穿著護膝,否則就容易得風濕病。”張晶說,她不甘心做這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想再學一門手藝。“我曾經去應聘豆腐店,想在那裏偷師學習做豆腐,後來我去學了做麵點,在幼兒園裏當麵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