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醫學院的實驗樓共有十二層,以整棟樓正中間的主樓梯作為分界,每層樓的左手邊集中著各類學科實驗室和學生基礎實驗室,比較熱鬧。而右手邊則是教師的辦公室或是試驗器具的儲備室和實驗材料的預處理間。
一般來說,是同一個科研組的三到五位老師共用一間大辦公室,科研主任或學科帶頭人可以用單人辦公室,但是小吳老師作為一名年輕教師,他的辦公室卻是一個單人間,在三樓走廊的最右邊。整層樓也隻有這麼一間教師辦公室,旁邊是一間解剖學教具的陳列室,再左邊,是實驗材料預處理間。
我拿著那個輕飄飄的文件袋來到了小吳老師虛掩著的辦公室門口,喊了報告沒有回應,我又敲了兩下門,裏麵還是一片安靜,小吳老師應該不在。
我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是一間不怎麼大的單人辦公室,臨窗是小吳老師的辦公桌,桌麵非常整潔,一些文件夾被整齊的擺放在立盒中。
桌麵的右手邊是兩遝學生作業,左手邊有一個造型很古樸,看不出材質的筆筒,上麵用行楷寫了兩句詩,我厚顏無恥的背著手湊過去看了兩眼,隱隱辨認出是溫庭筠的情詩。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打了個寒戰,這含情脈脈的手筆,估計是哪位仰慕者送的。
越靠近窗邊,鼻端淡淡的香味就越明顯,我抬頭看了一眼窗台,窗台邊擺了一個幹淨剔透的玻璃花瓶,花瓶中有一些清水,正插著幾支新開的鮮花,全是素色的,我能認出百合與零散的滿天星,好像還有某種白色的月季花。
從這些花抖擻的精神狀態來看,小吳老師還真是個生活情趣和品味都十分令人佩服的人 。
椅背對著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曆史的書櫃,估計是之前別處的舊書櫃,分給了吳老師。上麵擺的全是些專業書,我來不及細看,目光卻被門背後的那具骨架吸引了。
一般這類完整的人類骨架都是作為教具,陳列在每間解剖學教室裏。學醫的人雖然普遍都比較不信鬼神之說,但也很少會這麼毫不避諱的擺在自己每天活動的空間裏,何況這還是間單人辦公室。
我不禁咂舌,小吳老師這間幹幹淨淨的辦公室,處處透著細致和文氣,就像他這個人平時給我們留下的印象,嚴謹卻不刻板,處處妥帖,處處都是天衣無縫的周到。
雖然我可以不怎麼帶有個人情感的去數他的優點數上個三天三夜,可有時卻不得不承認,他這個人,完美的不太真實。
據說你想要知道一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隻消看看他獨處時的狀態就行了,我雖然沒見過小吳老師獨處時的樣子,可今天在他的辦公室轉了一圈,倒越發覺得他表裏如一了。
“你是誰?你在這裏幹什麼?”一個隱隱有些不悅的女聲質問道。
貿然進入別人沒關門的辦公室,我心裏原本就虛,突然聽見有人質問,轉身之間不小心將桌邊的學生作業碰掉了,裝訂得不怎麼結實的報告紙雪片一般鋪了一地。
“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先把地上這些作業收拾起來吧。”我看著門口那個有幾分清秀的女子,在她那雙倒豎的杏眼的注視下,語氣不由得又軟又慫。
她不置可否,蹲下身子和我一起撿那些作業。她也不看作業的內容和名字學號能不能對的上號,隨手就把它們堆在一起,疊了疊,塞到我手裏。
她披散的長發從額前垂落下來,我們倆腦袋離得很近,因此她發絲間香甜活潑的花果香氣便一直縈繞在我的鼻端。
我有些頭疼,一個不小心弄亂了報告紙,要是到時候影響到這些同學的作業成績該怎麼辦,我抱起那些報告紙攤在桌上,盡量對一對字跡和姓名。
就在這一低頭的功夫,我忽然發現先前桌子上擺了一個小相框,原本是被這兩遝作業給擋住了,這下顯露了出來。
相片裏是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短發女生的頭輕輕搭在男生的肩上,雙眼微微閉上,表情幸福。男生雙眼直視鏡頭,露出一個風光霽月的微笑,絨絨的細雪灑落在二人頭頂,像是共了白頭一般。
好一對恩愛的璧人。
相片中的那個男生正是小吳老師,而那個女生,可巧了正是眼前這位麵色有些不善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