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樂東南麵,赤鬼林邊沿處一方山穀背麵,一座臨湖竹樓拔地而起,無欄釣魚台高高建在湖麵之上。
一個身著竹青長衫的冷峻男子席地盤坐在釣魚台邊緣,手裏握著一根魚竿,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浮漂,似乎是在看魚,又似乎是看別的什麼。
身後的竹板上傳來吱吖的聲音,伴隨著深淺不一毫無章法的腳步聲,聲音輕淺無力,是個女子。
紅葉一手捂著胸口,濕漉漉的衣裳在一路的顛簸中早已風幹,伴隨著泥濘風塵黏在她身上,顯得有些髒亂。青絲散亂,高束起的馬尾早已塌散開,疲憊虛弱的臉龐略有些蒼白。
她慢慢走到那男子身後,心裏恨不得能衝上前一刀了結,不論是他還是自己……但,她不能,也不配。識趣地在距離那人三尺遠的地方停住腳步,紅葉冷聲開口道:“事情我辦到了,我妹妹呢?”
那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仿佛入定一般,連微撫而過的清風都好似繞開了他一樣。紅葉凝眸,秀眉微蹙,忍著內傷拔出別在後腰上的劍,運足氣勁手腕一甩往他後腦一擲……
連夜趕路來不及療傷,她的內傷仿佛更重了些。忍著內腹不適,她抬頭一看,那人已然偏頭,隻伸出兩指便輕而易舉地製住了她此刻全力的一擊,短劍穩穩落在他手裏,仿佛是故意送到他手下了一般。
青衣男子右手夾著短劍,左手依舊握著那魚竿,魚線所經湖麵上連一絲波紋都不曾出現。他兩指微微用力短劍在空中旋轉幾圈後又重新落回他手中。
將短劍伸到鼻尖下輕輕一嗅,男子開口道:“嗯,的確是噬心蠱的味道。”
“當然是噬心蠱的味道,我已經如你所言,將這把刀送進了司寇璃的心髒,你是不是也該履行諾言,把我妹妹放了!”紅葉麵色不善,沉聲道。
隻見那人輕聲低笑兩聲,然後魚竿動了……他握著魚竿的左手驀然上挑,一道黑線帶著一條錦鯉脫水而出,他伸出手準確地接住錦鯉,然後從它嘴裏取出了魚鉤,然後再將錦鯉放回湖中。
紅葉看他不說話,心下有些忐忑,麵上依舊鎮定,開口道:“南先生 ,希望你言而有信。”
她口中的南先生依舊沒有回頭,而是重新穿了餌料,將魚鉤又扔回了湖裏,然後緩緩開口道:“紅葉姑娘,或許,應該叫你巴丹紅。你可能忘了,我隻是受托於你母親而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母親要得可不是一把沾了噬心蠱味道的劍,而是,司寇璃的命。”
當那男子提到她的名字之時,紅葉好似冰一樣冷的拳頭緊緊攥著。巴丹紅,她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這個名字提醒著她的來處,她來自地獄。
“這個世上早沒有巴丹紅,我是紅葉。另外,南先生,你可能不清楚,樂正镅要的不是司寇璃的命,而是樂正清和樂正淳看著司寇璃死……”
“我在劍上塗了知微,三月之內,司寇璃必死無疑。並且我保證,這個消息七天內必定會傳到北樂王城……”紅葉冷冷應聲。一個把她從地獄中救贖出來的人,如今被她一手推入地獄,紅葉,如今你同那個給了你一半血緣的人也沒什麼兩樣了。
聽到她的話,男子顯然是愣了愣,隨即起身拿上短劍走到她跟前,冷笑道:“樂正一族的後人,果然心狠。”南先生提著劍,遞到她眼前。
知微,無色無味,仿佛空氣之中的微塵,在呼吸之間深入骨髓。身中知微之人,從外到內,身體會逐漸失去生機,屆時中毒之人,別說運勁提氣,可能連像尋常人那般行走運動都不行。
他不傻,對於戰場之上發生的事也收到了暗探的消息,司寇璃並未直接殞命。但是,如果她下了知微,短期內就算司寇璃不死,卻也會比死了更痛苦。
而這個毒,除了他南榮森,就是他敬愛的師兄逍遙子才有了……公皙焱,看來這番你是過於相信這個女人了。師兄,這一盤,我贏了。
接過劍之後她別開眼,紅葉沒有看他充滿譏誚的眼神,心裏一麵想著在那個女人身邊受難十餘載的親妹妹,那個將她偷偷送出北樂王城自己卻執意留下掩護的妹妹;另一麵,是那個月白無瑕的身影,那雙清澈簡單的眼眸……事事難兩全,她終究要選擇一方辜負。
“果然是血脈之親,你說得不錯,樂正镅目的的確如此。公皙燕歸這一回在你手上的確敗得一塌糊塗,禍起蕭牆,司寇璃都想不到的事,他自然也想不到,你這一手的確玩兒的漂亮……不過,我現在不能放人。”男子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