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份子的,張二牛的閨女。”杜家祥有些緊張,他的掌心有些潮濕。
“五份子張二牛?”杜老捕將臉轉向杜家祥。
“是的,大。”杜家祥有些底虛,他都不敢看父親。
“就是那個抽洋煙賣了牲口賣了家當討吃要飯的張二牛?”父親問道。
“是。”杜家祥的聲音像蚊子一樣,自己都聽不清。
杜老捕沒再說話,他一口一口慢慢地抽著煙。杜夫人也沒說什麼,她隻是皺起了眉頭。
一時間,家裏鴉雀無聲,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杜家祥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杜老捕抽完了一鍋煙,他將長長的煙杆在炕桌邊緣磕了幾下,煙灰準確地落進了炕桌上的煙灰缸裏。他放下煙杆,咳嗽了兩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把茶杯放回炕桌上,茶杯觸碰桌麵的聲音打破了讓杜家祥不安的寧靜。杜家祥連忙端起茶壺,為父親斟滿了杯子。濃香的磚茶味鑽入了杜家祥的鼻孔。
“聽說那個閨女不錯。”杜老捕打破了沉默。
杜家祥感激地看了一眼父親。
“嗯,她媽就不賴,年輕時也是一枝花,心靈手巧。”杜夫人說。
“隻是,這個張二牛,賴得厲害,以前牛馬成群的光景,都讓他抽煙抽沒了。”
“現在背上口袋討吃呢,還來過咱們村幾回。老婆娃娃跟上他恓惶死啦。”
“討吃貨。”
“可憐了那花朵一樣的母女倆,唉——”
聽著父母你一言我一語,杜家祥的心裏七上八下,他到底聽不出來父母是什麼意見。
“那——大和媽同意不?”
杜夫人沒表態,她看了丈夫一眼,杜老捕正端著茶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杜家祥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我說哇——”杜老捕放下了茶杯,用手心抹了抹嘴,“閨女是挺好的閨女,就是生在一家賴人家。咱們不是嫌貧愛富,窮不怕,人要有骨氣。張二牛真不是一般的賴,和這種人結親家,我不同意!”
父親的話,像一記重拳,擊在杜家祥的心上。這樣的結果,可以說是他意料中的,張栓女的家境,普通人家都不一定能接受,更何況像自己這樣的家庭。他理解父親,但他也愛栓女,這種矛盾,讓他痛苦。但是他沒有放棄,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眼前的栓女,還是那個姿勢坐著,很無力的樣子,眼睛仍然望著窗外。
杜家祥握住她的一隻手,她的手有些涼。
“栓女,不要太傷心了,換個角度想想,離開這個家,對她來說,也許是一種福氣。”
張栓女轉過臉,看著杜家祥,笑了。這不是她自己說過的話嗎?
“你也這麼認為?”
“看來你也這麼認為。我知道那家人,他們人不錯,會對你媽好的,你真的不用擔心。”
“可是我不能每天和她在一起了,我想她!”
“栓女!”杜家祥笑了,他憐愛地看著張栓女,眼裏透出無限的柔情,“看來你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你才沒長大呢。”張栓女回敬了一句。
“隻有小姑娘才粘著媽媽呀。女兒終究是要離開家離開媽媽的,這回就當是你出嫁了,好嗎?別難過了。”
“去!去!去!誰出嫁了呀?”張栓女有些羞怯。
“打個比方嘛!我說的不對嗎?”
杜家祥說的沒錯,隻是,確切地說,是張栓女的母親出嫁,多麼諷刺的一件事!想必杜家祥是不忍心這麼說出來。張栓女苦笑了一下。
“還難過?”
“嗯,我很想她!”
“想了就去看,很簡單。走!我帶你去!”
“切!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逗我開心。”張栓女隻是把杜家祥的話當作一句玩笑。
“我怎麼會是逗你開心,不就是旱海子嗎,騎馬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
張栓女的臉上立刻有了神采,眼睛放出了光,她將信將疑:“真的嗎?”
“真的啊,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快洗洗臉收拾收拾,看你的小臉都哭成小花貓了。”
張栓女笑了,她笑得很開心,都笑出了聲音。
“你終於笑了!看你笑,我不知道有多高興。”
“家祥,謝謝你!”
“這麼見外呢。對了,告訴你一個秘密。”
“啥?”
杜家祥裝作很神秘的樣子,俯在張栓女耳邊,輕聲說道:“你笑起來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