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太陽寂靜地掛在天上,有些炫目,風很大,張栓女迎著風走在田野裏,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在走,走得很吃力,有好幾次險些摔倒。她心裏象壓著一塊大石頭,她不知道她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隻是機械地往前走。忽然,她驚喜地看到,母親就在前麵不遠處,背對著自己站著!她一陣狂喜,心裏的石頭在瞬間卸下,激動得心都要跳了出來。母親終究放不下自己,她又回來!“媽媽!”栓女歡快地喊了一聲,母親聽到喊聲,回過頭。隻見她穿得很好,綾羅綢緞,像個闊太太,懷裏抱著一個包裹,似乎要出遠門的樣子。
似曾見過的場景,好熟悉啊,究竟在哪裏看見過這個情景?栓女站住了,她使勁想,用拳頭敲打著腦袋,但是她沒有想起來。她一抬頭,母親又不見了,她心裏一驚。眨眼的功夫,母親又出現了,還是站在那裏。張栓女鬆了口氣,她邁開腿,拚命向母親跑去。快接近母親了!她隻要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她。可是,母親忽然跑開了,並且跑得飛快。轉眼之間,象變魔術一般,母親居然坐在了馬車上,車後塵土飛揚,又是一個熟悉的場景,她吃了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看到母親回頭了,母親在看著她,母親流著淚,笑著。“媽媽!”張栓女受到了鼓舞,她加快了腳步,拚命跑,試圖追上那輛馬車。怎奈,馬車是那樣快,越來越遠,母親的臉漸漸消失在沙塵當中。
“媽媽!”張栓女哭了,她大聲喊著。
“栓女!”
張栓女睜開了眼睛,一張臉在她眼前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
“是你!”
“是我,栓女!你終於醒了!這下好了!”
“我怎麼了?我在哪裏?”張栓女徹底迷糊了,她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發現自己是躺著的,她試圖起來。
杜家祥製止了她:“先不要起來,你需要休息。”
張栓女重新躺了下來,她環顧著四周,幾分鍾後,她才意識到是躺在自己家的炕上。她努力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在柳樹下等了你很久,不見你,就在你去的路上找你,發現你昏倒在路上。”杜家祥說。他是笑著的,但是眼裏還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張栓女終於想了起來,她的母親坐著馬車走了,她在後麵拚命追,但是沒有追上。然後她摔倒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看著沒有母親的空曠的屋子,張栓女的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
“栓女,別哭了!當心哭壞了身子。”杜家祥掏出來手絹,擦去張栓女的眼淚。
“我沒事。”張栓女坐了起來。在杜家祥麵前躺著,她多少有些羞怯。
“別起來,再躺會兒。”杜家祥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但是,張栓女執意要起來,他也就沒有再堅持。
“我現在好多了!”栓女坐了起來,她頭發有些亂,臉色蒼白,眼睛紅腫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真的好擔心!”
“我媽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張栓女靠著牆坐著,她轉過頭,望向窗外。院子裏她和母親喂養的那幾隻雞,正伸著脖子,四下張望,很不安的樣子,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家裏的變故一樣。
“去了哪裏?”杜家祥不解,他追問道。
“旱海子。”
“為什麼要去那兒?”
“我大把她賣了,賣給李喜貴了!”說著,張栓女的眼圈又紅了。
“什麼?!”杜家祥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望著栓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栓女沒有再說什麼,她又將目光投向窗外。一件衣服晾在院子裏的繩子上,在微風中不停擺動。母親的褲子!張栓女眼睛一亮。
杜家祥不明白,像張栓女這樣美麗、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孩,卻為何命運如此多舛!難道真如人們常說的“紅顏薄命”?眼前這個楚楚可憐的女孩,那樣無助,她相依為命的母親走了,她的父親又在毒海中越陷越深,今後,她的生活該怎麼辦?她能夠依靠誰?杜家祥多麼希望自己可以是她依靠的臂膀,能夠將她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可是,事情總是難如人願。
那天,吃罷晚飯,一家人坐在炕上聊天,趁著父母心情好,杜家祥鼓起勇氣,說了喜歡張栓女的事,並希望父母能盡快去她家提親。
當時杜老捕正坐在炕沿上就著煤油燈抽旱煙袋,聽杜家祥這麼說,他沒有立即給出回答,而是繼續抽他的煙,眼睛盯著煤油燈的火苗,若有所思。
杜夫人正坐在炕頭,為最小的女兒縫製一件大紅色的綢緞夾襖。聽三兒子這麼一說,她有些猝不及防,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問兒子:“張栓女?哪個村的?誰家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