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想起了什麼,從貼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張小紙條。
這是杜家祥剛才在飯館臨走前匆匆忙忙交給她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還是那熟悉的小楷,上麵赫然是這樣四個字:“全旺旅店”。
“啊!”張栓女又驚又喜,失聲叫了出來。她馬上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下意識用手捂住嘴,但隨即又想到這屋子裏沒有別人,於是她盡情釋放自己的驚訝與欣喜。
“他也住在這裏啊!”她喃喃自語道。想到杜家祥居然離自己這麼近,她的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來。
她走到門前,將門簾掀起一角,偷眼望出去。院子裏空無一人,很安靜的樣子,大柳樹柔軟的枝條在寒風中不停搖曳,像在召喚著誰,又像在訴說著什麼。對麵一排房子,大都拉著窗簾,看不出裏麵是不是有人。仔細聆聽,似乎有人的說話聲,但她分辨不出究竟是來自哪個房間。斜對麵的房間,門簾突然動了,栓女嚇了一跳,她將簾子放下了一點,繼續觀察,那門果真開了,一隻腳先邁了出來,男人的腳,考究的黑色緞麵棉鞋,一襲藏青色長衫蓋在腿上。
張栓女心裏一驚,這不是杜家祥嗎?她剛剛才見過他,沒錯,杜家祥是穿著黑色緞麵棉鞋和藏青色長衫!這也太巧了吧!想看到他,就立刻看到了,她的心要跳了出來!她沒敢動,繼續盯著看,眼睛一眨不眨。
藏青色長衫從門裏探出了大半個身子,緊接著邁出了另一隻腳,張栓女很緊張,她感覺手心出了汗。
整個藏青色長衫從門裏出來了,她順著長衫往上看,“唔——”並不是杜家祥,她頓時失望了起來,但也著實鬆了口氣。這兩種相反的心理,令栓女有點讀不懂自己了,她問自己:你倒是想見到他,還是怕見到他啊?
藏青色長衫走遠了,她繼續往外望,既然白紙黑字寫著,就不會有錯,他就住在這家旅館。她篤定地等待著,期間又有人從不同的房間走出來,走進去,有男有女,老老少少,但都不是杜家祥。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還要久一些,仍然沒有杜家祥的身影,她的信心開始一點一點瓦解,難道出了什麼狀況,他又臨時換到了別的旅店?張栓女惶惑了起來,胳膊也有些酸了,她放下門簾,轉身走到炕沿邊坐下來,心裏沒著沒落的。
應該不會,他一定還住在這裏,就算真換了地方,他一定也會想辦法通知自己的,這麼想著,張栓女又重新點燃了信心。她打開包裹,取出杜家祥送的那一套衣褲和鞋。
這身衣服,她視若珍寶,不僅僅因為這確實是一身好衣服,上好的質地、亮麗的顏色、精巧的裁剪、細密的針腳,關鍵還是因為這是杜家祥送她的。她一次都沒舍得穿,女為悅己者容,杜家祥不在身邊,她又穿給誰看呢?但她時不時拿出來端詳,每次都會將雙手清洗幹淨,再將衣服拿出來,坐在炕頭上,將衣服放在腿上,一邊看一邊摸,太陽照在身上,她感覺很幸福。
此時,杜家祥就在咫尺,隻不過隔著幾堵牆,她看不見他罷了。這麼想著,她好似聞到了他的氣息一樣,這讓她更加有了信心和動力。她站起身,脫鞋上了炕,迅速把身上的舊棉衣棉褲脫下來,換上這身粉紅色綢緞大襟夾襖和墨綠色綢緞褲子,穿上繡花棉鞋,下了地。
也不是她虛榮,好衣服就是好衣服,確實不一樣,很輕,沒有那種沉甸甸的笨重的感覺,但是很暖和,腳下的鞋也軟軟的,腳好像被棉花包起來一般舒服。新衣服帶來了好心情,她開心了起來。
她找來塊抹布,將整個炕沿邊好好擦了一遍,然後坐下來。剛坐下,她就聽到隔壁房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有人走了出來,男人的腳步聲,堅定而有力,栓女慌忙重新跑到門口,撩起一角門簾。
杜家祥!是他,沒有錯!確實是杜家祥!栓女覺得有些眩暈。
杜家祥此時已經走到了張栓女門口,他離張栓女如此的近,以至於張栓女看得清他每一根的頭發,能看到他眼神中的憂鬱。張栓女歡喜得眼淚都要流了下來,她用平時沒有過的速度,“嘩”的一下將門打開。
杜家祥楞了一下,等他回過神,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後,他四下張望了一下,小聲說:“我可以進去嗎?”
張栓女沒有說話,隻是牽起杜家祥的手,將他拉進了房間。當門在身後關上,杜家祥長長舒了口氣,他一把將栓女抱住,緊緊地抱住,用盡全身的力氣,他的內心悲傷而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