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禾以為楚律會問她和馮景年的事情,可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都沒有正眼看她一眼。
後車鏡裏倒映著一張清俊的臉,堅挺的鼻梁,微薄的雙唇,往日的謙和溫潤不複存在,周身上下都仿佛被一層寒意所籠罩。
這樣的楚律,是何禾所陌生的。那樣疏離、冷漠的表情,像是一把尖刀抵在心房上,痛得讓她無法言語。
車子開到小區樓下,楚律停了車,說道:“到了!”語氣聽上去十分冷淡。
何禾很是頹然,“你還上去嗎?”她轉臉問他。
楚律看也不看她,雙手握著方向盤,淡淡道:“不了,你自己上去吧!”
何禾臉色黯了黯,伸手解開安全帶,默默的推門下了車。
以往哪怕再晚,他也會送她上樓。因為知道她不喜歡坐電梯,一進到密閉的空間裏就容易胡思亂想,尤其是那光可鑒人的鏡麵,她總能在裏麵找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東西。
楚律看著她一步步走進單元樓,直到金屬防盜門“嘭”的一聲合上,她纖弱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視線中。他額頭枕著手臂伏在方向盤上,心裏五味陳雜。
見到何禾和馮景年齊齊出現的一刹那,他有震驚,也有恐慌。他從來沒有想過,何禾的身邊會出現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而這個男人竟然還是馮景年。
馮景年他接觸的不多,但關於他的事情卻聽得不少。
當年馮、景兩家政商聯姻一度轟動了大半個中國。兩家都是獨生子女,對子嗣十分看重,婚前有過口頭協議,第一胎跟父姓,第二胎跟母姓。可天意弄人,偏偏第一胎生的是個女兒,而第二胎卻是個兒子。
景家在為兒子取名時出爾反爾,認為兒子天經地義要跟父姓。於是在姓馮,還是姓景一事上爭吵了大半年。
最後,抵不住馮老爺子的怒火,景家不得不遵守婚前的約定,這才定下了“馮景年”這個名字。
景遠山對出身政治家庭的妻子頗為不滿,認為她性格太過強勢,雖嫁為人婦,卻還處處向著娘家,尤其是在兒子姓氏這件事上一直耿耿於懷。
兩人因為性格和家庭文化的衝突,最終導致婚姻破裂,而年僅十歲的馮景年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兩家爭奪的對象,一度被推上了風頭浪尖。
毫不誇張的說,當年在M市,“馮景年”這三個字,幾乎家喻戶曉。
談起這個小小年紀就登上各大報刊頭版頭條的男孩子,有同情的,有旁觀的,更多的則是羨慕和嫉妒。
人人都以為馮景年會跟隨馮老爺子的步伐從政為官,事實上馮家也確實有這個意向。但景家畢竟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加上景遠山身體欠佳,這幾年幾乎是在療養院渡過的,景家的產業一直由女兒景瑤代理。
年初,老太太北上了一趟,和馮家商量著讓馮景年回來接管景家的產業。
此事惹得景瑤頗有微詞,對老太太重男輕女的想法意見很大,自然沒少在楚律麵前抱怨。
楚律每每淺笑,開導她說:“中國幾千年的傳統都是這樣,女兒總歸是要嫁出去的。”
景瑤不服道:“嫁不嫁人我都姓景,而他卻姓馮。什麼時候他把那馮姓改了,我心甘情願讓賢。”
當年,母親沒有爭取她的撫養權,景瑤一直嫉恨著馮家,連逢年過節都沒有去看望過外公外婆。倒是馮景年寒暑假還會回M市陪陪老太太。
也因此,老太太尤其心疼孫子,對於馮景年的縱容和寵愛大大超過了孫女,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跟前。
景瑤的話,楚律不置可否。他一個外人不便摻和他們家的事。與馮景年,也隻在公司見過幾麵,平時交集甚少。
但不難得知,隔代溺愛、高幹背景的顯赫家庭,會造就出一個何等飛揚跋扈、恣意妄為的紈絝子弟來。
像他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驕縱公子哥,即使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也一點不耽誤他成為集團公司的掌門人。更不用說,他們一組人策劃了整整兩年的運河開發案,他隻一個月,就拿下了批準文件。
有時候就是這麼可笑,他怎麼努力,都無法趕上別人的三分之一。
汽車裏沒有開燈,楚律整個人埋在黑暗中,似乎隻有濃鬱的黑才能緩解他胸中的不適。何禾落寞的表情,在他腦中反複閃過,他何嚐不想理直氣壯的要她遠離馮景年。
可時至今日,他是否還有這個資格?
手機在充電架上振動起來,閃亮的屏幕發出刺眼的光芒,幾分鍾之後,重新歸於寧靜。
楚律從方向盤上起身,啟動汽車打算離開,頭一抬卻看到了三樓樓梯間的光線。他心中一怔,突地想起什麼,急衝衝的下車朝公寓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