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戲子(二)(2 / 2)

但她始終是沒能留下來,但也沒回九重塔。饒是那邊來了緊催的傳書,鄙安仍是端然坐在銅鏡前,一絲不苟的描畫臉上的扶桑,好似除了這件事哪怕是天塌了也與她無關一般。

隨行的弟子終於受不了一遍又一遍的催號,耐著性子去求大長老,問何時才能回去。傅忘川去找鄙安,說的口幹舌燥,饒是沒能說動她半分。

末了,鄙安終於勾描好那朵花,血紅的蓓蕾開在烏鴉色的藤蔓上,繞著半個下巴和脖頸,止於鎖骨之上。

她撫著臉頰,懶懶的笑:“那你回去吧,把人都帶走,我並不需要人保護。”

轉過頭去看了看傅忘川,眨眨眼又補上一句:“當年我既肯被你帶回九重塔,那現下也沒有逃的必要。反正我不過是個擺設,青天白日的真正掌權的人是誰你又不是不知道,何須我多做些什麼,總歸你是個人才,不似我一般渾渾噩噩。若是回去之後當真還有人與你為難,你再來帶我回去便是。隻是在此之前,你能否讓我安心多活些日子,難道說,這幾年來還不夠,非得逼死我才成?”

傅忘川默然的站了半晌,本是想吐出一句“瘋子”來回她的,但終究還是隻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第二日鄙安自鏡前醒來時,偌大的死鎮已是半個人影不見了。

她又去了趟花叢,但花都被遮蓋起來了,沒什麼看頭,最後興趣索然的回來。怔怔的坐在馬車裏,發了會子呆,然後從座子下翻出幾瓶新的傷藥,不僅愈合的有,祛疤的也有。

將藥粉混在一起,一股腦兒的倒在腳上、腿上、肚子上,等那一陣子鈍痛過去了,便又坐在鏡子前化妝。

就這麼畫一會兒睡一會兒,等到月上時分,終於將一張精致的無可挑剔的油彩妝容畫好了。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黑紗外頭再加點什麼東西才好看,於是又翻找出一件紅豔豔的開襟袍子,套在外頭。

結了個寰髻,細細密密墜了不知多少條銀鏈子,這才對著鏡子莞爾一笑,提衣下車。

偌大的死鎮半分生氣也沒有,一眼望去似是彌漫了重重的黑霧,透著不著邊際的幽深詭異。

地上破碎雜亂的殘垣石子遍布,有的棱角上頭還掛著看不出年歲的破舊布條。想是勾出了人的衣裳,從上頭硬生生撕下來的。

可鄙安就穿了雙薄底的絲鞋,半敞著兩條筆直白腿,依稀沿著路往前走。

不知走了幾個時辰,想是應該走出了平樂鎮,路上的殘垣斷壁沒了,可依舊荒涼殘敗。

空氣中的脂粉氣濃烈的讓人心慌。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搖子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愈發明了清脆,還伴著幾聲不甚清晰的牲口噴氣聲,漸漸從前方中傳來。

盡頭黑霧中,幾輛騾子趕的平車緩緩駛出,坐在前頭的人一下一下有節奏的轉動手中的搖子,發出那樣“叮叮”的聲音。

鄙安走在路央,並不避讓。

騾車停下,簾子從裏麵被挑起,裏頭的人皺眉望著擋路的人,沒來由的覺的一陣恍惚。

鄙安抬起手,裝點的璀璨靡麗的指尖點向車廂內的一個青衣花旦,微笑:“帶我一道兒走,我會成為比他更紅的角兒。”

夜黑風高的,誰也沒有理頭推開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女人。

況且還是個美麗、風騷的同道中人。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