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華風月回答,她就將折子收了回去,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補道:“其實我說笑的,我哪裏給人當過什麼小妾,都是誆你玩的。”
烏鴉色的戲袍消失在樓梯拐角,華風月站在扶欄邊,望著她離開的方向,久久沒動。
開台那日,發出去的帖子都得到了回應,偌大的七層角樓坐了滿滿人,這番陣勢不禁令人懷疑是否附近幾個小城的人也都過來了。
青衣,即指年輕的男性角色,大多是主角。
鄙安坐在後台的妝廂,望著銅鏡中那玉麵銀冠的一張臉,男人的模樣,顧盼間透出一股溫玉般的清潤、秀美。
大紅的戲服上用淡青稀稀疏疏繡了幾朵盛開的扶桑花,卻又在溫潤中多了幾分繁華紅塵中的驚豔。
燈光灑落,台中的紗幔紛紛飄起,洋洋灑灑的翻卷而起,台中央的女子目光朦朧,左右搖擺的步伐蹣跚晃動,仿佛眼前的不是璀璨的燈光和人群,是什麼可怖驚悚的物什。
華風月的功底很好,演技也好。女子的扮相不僅不娘氣,反而還透出一股子靈動,碧裙拂掃間,鳳眸含情,光華瀲灩。
不愧是頂頂的台柱子。
戲的名號並不怎麼出名,叫《扶桑令》,說的故事也簡單無比,不過是一個遭人暗算的少女和一個青年公子的故事。
“扶桑令”這名字起的高雅出彩,可戲的內容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同那些個英雄救美的狗血愛情故事沒甚麼差別。若是想演的好,還能靠藝人身後的功底來彌補劇情上的缺陷。
驟然間,平緩的音樂成了尖銳的喇叭聲,台中的人重重的摔倒,攥著胸口的衣裳後退。
燈光轉,一個鮮紅衣裳的人旋轉而舞,落地的腳步優雅沉穩,“他”一步步朝摔落的少女走去,然後伸出手……
有那麼一瞬,鄙安忽然記起當年,也有這樣一個人,從舞台上朝她伸出手,就這麼想著,記憶中的袖子和自己伸出的重合成一道。
妝容絕麗,功底深厚,眸光若星辰瀲灩溫潤,這出戲,靠的確是演技。
上台前,鄙安對華風月道:“摔疼的話就看著我,且不管我拉不拉的起你,但隻要有一個人看著,就總還會有期望。”
華風月抬起頭,怔怔看著那一雙愈發靠近的眸子,豔麗的油彩下,深邃又絕望。一步步靠近,愈發清晰,那裏頭閃動的光暈,竟像極了一種偏執到骨子裏的瘋狂。
悲傷,卻執拗。
他忘了起身,拽著她的手,兩人一同倒在霓紅洗綠的戲台上。
刹那間,廝殺聲驟起!不是樂音,是真真正正的刀劍嘶鳴聲。火苗瞬間就籠罩了整個角樓,吞吐著扭曲的焰火,肆虐蒸騰。
鄙安吻下身邊的人,唱了最後一句台詞——
“縱使業火掠盡扶桑灰,這長情不毀,暮如錦開。”
從來沒有站到過這麼高的角樓上,九重塔的塔頂雖然能俯瞰整個洛陽,可那繁華太冷,無法滲透人心。
樓下燃燒著的熊熊大火,更襯的角樓高聳佇立,望不見底。
華風月拉著她跑,緊握的雙手間全是冷汗,饒是這樣,華風月仍是不忘時常回頭安撫她兩句。
——“囡囡別怕,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有我在,今天誰也傷害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