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中原領土的最南端。
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水天交際處是蔚藍的蒼穹。海風徐徐,拂動水麵,漾起金色的波浪。
收到泠玥信的傅忘川站在遠處,一眼就望見了對麵岸邊樹下的人。
已過了天命之年的泠玥精神仍舊很好,正躺在樹下的椅子裏曬太陽,斑白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銀色光華。
他身後還站著一個華服金冠的男子,淡紅的衣袍上繡著碧色的蝴蝶,風吹動衣袂,那蝴蝶就好似震翅欲飛一般。
男子側著臉,長發如上好的墨汁般垂下來,舉手投足間皆露出一股雍容的氣度。他熟練的在泠玥肩頭按摩,時不時還低下頭去,湊在泠玥的耳邊說著什麼。
那眼神寵溺至極,溫柔的讓人沉醉。
就是這樣一個人,收走了名動天下的武林神話梨逍塵的心。
皇宮密辛裏的皇子王爺、萬花宮的錦蝶宮主,梨逍塵的丈夫、東方安的親生父親。
東方未央。
傅忘川走過去,半跪下拜:“東方宮主。”
男子轉過身來,瞧見地上的人,那一身繡金梨花的白衣在陽光下粼粼生光,竟看的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似時光倒流,他又瞧見了那個風華正茂的梨逍塵,金繡白衣,坐擁著無雙天下的武林神話。
他回過神來,轉頭對泠玥道:“你說,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女婿?”
泠玥點了點頭,他走過來,手指抵著唇角輕輕一笑,道:“小子,你怎麼不叫我嶽父?”
傅忘川詫異的抬起頭,“嶽父”兩個字早就哽在喉頭,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實在是太年輕了。
似乎……看著比自己還年幼。約摸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眉目如畫,俊朗中帶著灑脫,調笑中又漾著溫柔。
“算了,不叫就不叫吧。不過,能出動朝廷和江湖兩邊的人馬來尋找我,你這小子不得不讓我另眼相看。”
東方未央笑著,一邊扶起傅忘川,一邊無奈的搖搖頭:“這樣別扭的性子,倒和江兒那丫頭像的緊。咯咯,若不是知道我生的是個女兒,我還以為你才是我的兒子呢。”
“宮主……嶽父大人說笑了。”
傅忘川抬起頭來,視線正好和東方未央平齊,還未開口便被對方摸了兩下臉。
雖說對方是自己的嶽父,但對著這麼一副甚至比自己還要年輕一兩分的臉,還是難免覺得尷尬。
東方未央收回手,不經意瞥見傅忘川腰間的凝霜扇,想起那也是梨逍塵的隨身兵刃,微微一愣,笑問道:“囡囡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說來從她周歲以後,我便沒有見過她了,她現在怎麼樣了?是否也很她娘一樣,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傅忘川卻好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一時間喉嚨幹澀竟說不出話來。見泠玥從椅子上走過來,作勢就往地上跪。
“師父!”傅忘川大驚。泠玥卻也不理他,隻咬著牙跪在滿地沙石上。東方未央皺眉,不悅道:“玥兒,你這是做什麼?”
泠玥抬起頭,臉上帶著決絕的表情:“是泠玥瞞了宮主。宮主這些年不問世事,所以不知道,鄙安塔主……也就是您的女兒,早在十五年前已經死了。是司燈坊的主人以傀儡術令她以活死人的形態存活至今,而如今傀儡術已經失去了作用……”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東方未央倒退了兩步,下意識伸手去抓他的袍子,卻被他用內力一下掃開,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的意思是,囡囡已經不在人世了?”
“是!”
“泠玥,你好大的膽子!”
一代九重塔大護法,身份地位尊貴,泠玥此刻隻將身子伏的更低,花白的頭發在光下無端刺眼。他動也不動,道:“宮主隱世多年,不知塵事,有些事並非泠玥故意隱瞞,隻是知道若非讓宮主以為女兒還活著,以宮主對姑姑的癡心,定然不會輕易露麵。”
受方才強大的內力波及,他一開口便有殷紅的血滴下來,洇進身下白色的沙灘。
他卻渾然不覺似的,繼續說道:“這些年的樁樁件件,泠玥都曾記錄在冊,定然不敢隱瞞宮主分毫。若是宮主到時仍覺得泠玥錯了,再打殺也不遲。”
已經猜到泠玥要做什麼,傅忘川不由大驚,“師父!”
他好不容易才尋到雲遊四海的泠玥,為了尋找這位幾近傳說的嶽父更是耗費了無數心血。而此刻,麵對泠玥要毫無保留的坦白,傅忘川竟感到一股強烈的恐慌。
若是、若是東方未央真的知道了鄙安做的那些個傷天害理的混賬事,那麼他還會救她麼?……即便有父女這層血緣關係在,他也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