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安仍安靜不動,眸子裏鳳凰卻已經展開了翅,幾欲飛舞。
傅忘川看了眼司燈坊的弟子,問:“我可以請你們先回避片刻麼?”
大概沒想到這個身居高位的至尊如此謙虛,眾人俱是一愣。天音望著他,道:“尊上是殿下的丈夫,自然也是我司燈坊的主子,無需顧忌什麼。我們走吧。”
知接下來的事他二人必不想讓人看到,所以天音走前細心的將所有門窗關好。
屋內霎時便由嘈雜安靜了下來,傅忘川走到榻邊,蹲下身將東方安抱進懷裏。
半安撫半探尋的開口:“你認識她們?”
“嗯。”東方安許久才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輕輕開口:“小時候在一個鎮子裏,戲班子被兩個闊綽的爺捧場,他們一個好男色,一個好女色,我和瑾哥哥同時被叫過去……後來,我們被當家的夫人發現了,打了一頓後扔了出去。”
傅忘川心下一驚:“那兩個夫人,便是她們?”
“是。雖然隔了這麼多年,但從她們一進來,我就認出了。”
她的語氣很淡,眸子垂著看不見表情,搭在腿上的手指雖努力維持著平穩,卻還是隱隱痙攣。
她說的輕描淡寫,可那一句話裏,又豈止是這麼簡單。打了一頓,隻怕除了毒打,還有他無法想象的虐待和淩辱。
深知她從不在旁人麵前示弱的性子,所以他遣散了屋裏的人。她心裏頭明明有那麼多傷痕,即便過了這許多年,即便她一次次企圖忘卻前塵,即便她從來都故作歡笑。可那些傷痕,畢竟都是存在的,永遠無法消除。
傅忘川心痛如絞,他能做的,隻有緊緊抱住她,用自己的身體兩那些猙獰的傷痕掩蓋起來。
看不見,就不會痛,時間久了,她或許就能忘記了這些傷痕的存在。
“傅忘川,”她迷茫的看著他,似是有什麼無法想明白的東西:“我明明已經重生,還嫁給了你。我這麼幸福,為什麼還會因為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難過,惱火的想殺人?”
眼瞳中綠色火苗依舊跳躍,可那鳳凰已經收斂起來,安靜的蜷伏在瞳仁當中。
傅忘川溫柔的摟緊她,額頭輕輕蹭了蹭她的,低低笑了起來:“安安,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嗯?”
“你很生氣,很想殺人,可你並沒有動手,不是麼?”他攤開手,將那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的布抖開,“你看,這些都是要依靠你生存下去的人,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你給了他們遮風擋雨的地方,這是善良之人才會做的事。”
善良?
東方安抬起頭,似是還沒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攥著傅忘川的衣袖,表情迷茫又懵懂。
善良,是說她麼?可是,那些捧她場的老板說她天生淫賤,做鄙安塔主時人人說她變態,做女神時司燈坊中的人說她惡毒。
“善……良……?”她喃喃道。
“對,是善良。”傅忘川捧起她的臉親了親,眼角眉梢都帶著溫柔的笑意。“我想要護住你的這份善良,所以才把整個平樂鎮送給你,果真,你沒有讓我失望。”
“安安,她們雖然傷害了你,但她們已經得到報應了,不是麼?萬貫家財散盡,屈身在這偏僻的鎮子裏,惶惶度日。”
“如果真的殺了她們,或者是屠了她們全部的家人,這樣你真的會快樂麼?安安,你知道你為何用無法擺脫痛苦麼,其中的原因,你想過麼?冤冤相報,真的就是你想要的?”
東方安認真的想了很久,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傅忘川搖了搖頭,輕輕掰開她攥著自己衣袖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走。“既然這樣,我就去親手殺了她們給你出氣。隻是人多嘴雜,少不得要滅口,這整個鎮子上的人,包括九重塔和司燈坊的弟子,都不能活著。”
一隻手扯住了他的衣裳。
“不要。”東方安咬著唇,然後再不發一言,美麗的鳳凰眸子裏氤氳著層霧氣,似是委屈。明明活了好幾十年的人了,此刻卻像個少女般無措,小心翼翼的問:“你生氣了?”
她低下頭:“你以前,從來沒對我說過這些。以前,你沒教過我。”
傅忘川坐回來,輕輕歎了口氣:“你十四歲開始,我曾教導過你兩年,原以為保護你不受傷害就是最好……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安安,那麼現在我就教給你,這世上,一個最讓人覺得快樂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