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瑾會意的揚聲道:“來人,給塔主把手鬆開。”
她抬起雪白卻傷痕累累的手,用指尖在他攤開的掌心上劃,一筆、一筆、又一筆……
“你問我現在幸福麼?”他有些驚訝。
她無力點頭,隻好輕輕眨了兩下眼睛。
這個問題……他撐著頭,認真的思索。幸福麼?珠瑾待他很好,珠瑾很愛他,那麼……應當是幸福的吧。
可是……
心裏仍舊空落落的一塊,到底是因為什麼?缺掉的那一角,又是什麼?
想知道答案的並不止女人一個,連珠瑾,都提起了精神等待他的回複。可偏偏他思索的太認真,思索過後又不知該如何表達這種似幸福卻又不是幸福的假象,因此許久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但這份迷惑著的沉默,看在其他人的眼裏,就變成了另外一番意思——默認。
女人眼裏的淚水終於流盡,黯淡的眸子哀傷的望著他,半晌,終於絕望的闔了起來。
珠瑾難得的一改往日溫柔,撫掌大笑:“塔主啊塔主,枉你一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都說了他隻是我的扶桑而已,你還不信。現在明白了吧,你,已經永遠成為過去了。”隨即挑眉,一字一頓道:“他,永遠,都隻是,我的,扶桑。”
語罷再也不看那絕望慘烈的人一眼,箍著身旁愛人的腰揚長而去。
隻是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被他攬著的那個人,已經深深地記住那雙哀傷豔麗的鳳凰眸子了。
……
地宮與外界的火拚一日日激烈起來,殘肢斷臂的焦臭味甚至透過厚重的地麵,飄到了地宮裏麵。
時不時地,還能感受到火炮轟鳴,地震似的搖晃。
任憑神殿裏的下屬吵的人仰馬翻,珠瑾也不管,隻一味呆在寢宮裏,守著鬆軟華麗的大床,寸步不離。
他的“扶桑”病了,自那日回來後就開始發燒,額頭滾燙,常常夢囈。
他將他身所有的蠱都解了,也喂了中原人慣用的退燒湯藥,卻仍是一點用都沒有。滾燙的體溫,慘白的膚色,嶙峋的身體,儼然讓人覺得,床上的這個人隻要稍稍一碰,就會支離破碎。
急促的敲門聲再次響起,珠瑾如往常一般不予理睬。但這次來的人似乎特別執著,三番兩次錘門未果後,隻聽一聲巨響,竟破門而出。
來人應是個地位不低的首領,提著把猶自滴血的彎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珠瑾一邊試圖撫平那人因為受驚而微微蹙起的眉頭,一邊淡淡的問:“終於撐不住了?”
“是。九重塔大軍已經進入我地宮界內,要求送回他們的塔主和尊上,他們竟背離江湖的慣常法子,以兵家政策攻之,我們的人無法全然應對,傷亡過半……損失慘重,宮人們已經撐不住了!”
“哦,那對方領軍的是誰呢?”
“對方領軍並未露麵,但據探子分析,應當是九重塔的少主人,梨謠。”
“咯咯,竟是當年那小丫頭。”珠瑾低下頭,仔細撫著床上人的眉心,搖頭歎息:“珠瑾啊珠瑾,這孩子真是像極了她,怪不得,你會一輩子都愛她,不愛我。連我,都為這孩子的聰慧詫異啊……傳令下去吧,叫所有宮人都放棄抵抗,退回地宮。”
首領大驚:“大人……?!”
麵對屬下的質疑,珠瑾仍不改手下輕柔的力道,卻森寒著聲音到:“有我出手,這些人呆著便隻會礙事而已。怎麼,莫非你在懷疑本座?”
“不!……屬下不敢!”
輦了人出去後。珠瑾依舊坐在床邊,撫著床上的人,嘴角漸漸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既然你的前塵往事那麼麻煩,那麼我便毀了它們,徹底將你留在我身邊。傅忘川……不,扶桑,你逃不過。”
他站起來走到鏡前,癡癡地在臉上撫摸了半晌,然後頓了頓,脫下了全身的衣裳。
鏡中,那優美纖細的軀體上,前胸纏著厚厚的一層白布。剪開,露出兩團女子才有的白膩柔軟。
她是女人。
她是玖涼絲。
……
幽暗的神殿,隻留了幾盞昏黃的燈籠,照著裏頭的這汙濁的一切。
盡頭的炭池猩紅好似地獄的鬼火。
死一樣的寂靜中,一襲靛藍的身影無聲無息的進來,借著燈下的陰影穿過整個大殿,旋身而起,輕飄飄的落在邢台上,屈膝下拜。
“屬下見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