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前江湖上就說,鄙安塔主是個瘋子、變態,這話現在看來,其實仍舊不假。
偌大的寢宮裏寂靜無聲,隻偶爾響起裏聲水滴掉落的聲音。
池子裏的水早已涼透了,屋裏的熱氣散了許多,東方安的身體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空氣裏,她背對貼池邊,將濕漉漉的衣裳重新披到身上,偏過頭去,道:“召光,你我男女到底又別,這樣不合適,你出去吧。”
“男女有別?這句話竟能從鄙安塔主的嘴裏說出來,倒是奇怪。”召光笑出聲,不知是在譏諷還是歎息,站起來拍了拍衣服就往外走:“我這就回塔,不過,傅忘川那笨蛋若是還活著的話,我希望塔主回去的時候,能一並帶上他。”
一定。東方安的嘴唇動了動,卻終是沒發出聲。
身上的蠱粉已經深入傷口,所以從水池到床邊的這段距離走的頗為艱難,渾身上下好似被扔進蟲窟一般,萬蟻噬心。
她已經很久沒這麼痛過了,那些年代久遠的記憶好似隨著這些疼痛重新翻湧而來,一件件、一樁樁,清晰無比,鮮活生動。
第一次見到傅忘川時的驚豔,被他強行帶回九重塔時的掙紮,被訓練折磨的遍體鱗傷時躲在他懷裏的安心,皇宮內假皇帝對假貴妃的綣綣保護,替她接下至尊之位時祭壇之上那一襲耀眼的燦金身姿……
傅忘川,你怎麼還不回來?
快回來吧,帶我回家。
回朝安樓。
……
地宮之主親自出手,鋪天蓋地的蠱霧籠罩了整個戰場。蠱霧無影無體,砍不著摸不到,卻在侵入身體後變成劇毒的蠱蟲,啃噬血肉,穿破腸胃。
似是一場赤裸裸的屠殺。
不過梨謠和沉歌到底是內定的接班人,就算是地宮之主親自出手,也指揮著人拚命抵抗了兩天兩夜。
兩日後,九重塔一方終於失去了全部抵抗力。
也是同一時間,寢殿禁閉的大門轟然打開,一襲金繡白衣的東方安從裏麵走出來,雍容沉穩的站在戰場的最前方。
兩邊的首領各據一方,眾人便知道,今日就是最後一戰。
過了今日,活著的是玖涼絲還是東方安,從此橫距苗疆的是地宮還是司燈坊,便會塵埃落定。
這場關於兩方存亡的最終一戰,兩方人馬隻要是活著的,都站在戰場的後方,一眨不眨的望著中央兩個足以令天地變色的人物。
開場白老套到俗氣,由司燈坊一方開始。無非就是懲惡除奸替天行道,再由九重塔的人附加一句:歸還他們的尊上。
玖涼絲一手持了把鏡子,撫摸著那張跟珠瑾一模一樣的臉:“對著這張臉,你下的了手?東方安,說起來,你知道這張臉是怎麼來的麼?”
她頓了一下,見沒人回答,便收了鏡子,幽幽道:“東方安,當初你留在我身邊時,每年都會收到一個少男或少女,我都會命你將他們的臉修補去啄,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成功養成了這麼一張完美的。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就像他站在你麵前一樣?”
東方安看著她,眼中忽然透出一股憐憫。忽然道:“所以你換上了這張臉,寧願活在珠瑾的世界裏。珠瑾深愛扶桑,你便自欺欺人的將傅忘川當成扶桑,禁錮在身邊,就好像時時刻刻都被愛著一樣。玖涼絲,你、這、個、瘋、子。”
“咯咯,東方安,你說你跟我有什麼不同,同樣是瘋子同樣都不可理喻,憑什麼他們兄弟一個兩個都喜愛你呢?我哪裏比不得你!”
“你想知道?”東方安抬起手,那柄由傅忘川傳給梨謠的琉璃劍正安靜躺在她的手心,折射出明亮燦爛的光暈。
所有人都知道,這柄劍在今天早上還深深紮在少主梨謠的身體裏,激發出來的真氣擋住了蜂擁而來的蠱霧,替東方安的出關爭取了最後的兩個時辰。
東方安將劍拔出來時,握著梨謠沾滿鮮血的手,沉穩有力的說:“放心,有我在,所有人的血,都不會白流。”
“你有什麼理由都去地獄裏說吧!”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玖涼絲竟會出手那麼快,眨眼間便飛身躍起,朝東方安的方向俯衝而去。
東方安飛身後退,身姿迅疾,同樣看不清晰。
隨著兩人的動作,黑色的真氣自兩人身上湧出。不同的是,玖涼絲發出來的是迷霧一般的黑色蠱霧,陰毒詭異。而圍繞在東方安身邊的,則是有著流動光華的光芒,雖然是黑色的,卻純淨透徹。
一方詭譎多變,一方雍容大氣。
真氣相碰之處,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