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逍塵(一)(1 / 2)

今日的九重塔分外的熱鬧,倒不是有什麼節日,而是有比過節更重要的人來了。

數百的弟子迎著寒風站在塔下的空氣上,翹首以盼的瞪著上山的大道。可等了小半天,還是半個人影也沒有。臘月的冷風嗖嗖的,直往人領子裏頭灌,即便是武功底子不弱的護法們臉上也隱隱帶上了忍耐的神色。

不過比起忍耐,更多的還是激動和期盼。

傳說中如同天神般存在的梨逍塵,可不是誰都能見到的。

梨逍塵是神,時至如今即便是個三歲的孩童,怕是都聽得耳朵冒繭子了。

這些天天在刀尖上摸爬滾打的年輕一輩,自然是能將這個人平生的那些事跡從頭背到尾,甚至還有人臨摹了撰有她事跡的冊子販賣,包裝不需要太精致,就能賣得一個好價錢。

那人……當年是九重塔的至尊呢。每每想起這麼回事,那些行走江湖的九重塔弟子,都會分外有底氣。

寒風裏,有按捺不住心情弟子已經搓著凍得發紅的手,踮腳望著遠處的大道。

大路盡頭傳來馬車轅轉動的聲音。

來了,來了!

激動的情緒忽然就哽在了喉嚨,幾乎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高高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了一丁點的聲音。

唯獨立在最前端的那人仍舊身長玉立,淡色的雲紗衣被風刮的簌簌作響,黑發被風吹的飛舞起來,隱隱看見半張成熟、清雅高貴的側臉。

其實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尊上,其實現下的心中已然波濤洶湧了。

遠處的寒梅中,從雪白的花瓣中緩緩露出一輛簡單素淨的馬車,上頭的淡青簾子在風中舞動,仿佛一株冰天雪地裏驀然綻放的青蓮。

馬車停下,從裏頭下來一個錦袍金冠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窩心的暖意,他撩起馬車上厚厚的簾子,從裏麵抱出一團雪白的身影。

那人裹著雪白的狐裘,漆黑的發沒梳發髻,順著狐裘散落了滿肩,黑白分明的對比,更讓人覺得她的臉色恍若透明,耀眼的根本看不清容貌。

錦衣男子把她放下來的動作極其小心,生怕一個不慎就會弄壞了一般。看她站穩了,才扶著她走過來。

女子走到泠玥麵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微笑道:“冷不冷?臉都涼了。”

沒有一絲叱責,而是透出一股憐愛的心疼。

盡管已經是個成熟的青年人,可泠玥還是靜靜的站在原地,隻是他在那隻手撫上來的時候,微微側下了頭,把臉貼在那隻柔軟的手上。

“回來了……”頓了半晌,他才聽到自己問出了這麼一句。

江畫笑著握握住他冰涼的手,回應道:“恩,回來了。”

直到三個人都消失在了塔林深處,守候著門口的眾弟子這才如夢初醒,待到追上去想要看一看那人的容顏的時候,才恍然發覺人早就找不到了。

就這麼在發呆中錯過了目睹昔日神話的機會,恨不得將自己的脖子掐斷。

大殿的側的小隔間裏,舒緩的琴音從裏頭飄出,輕輕柔柔的若春風拂過臉頰。

梨逍塵早年的琴音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彈的是金戈皓爽、崢嶸鐵馬。現在彈的倒也不是什麼平湖秋月之類,那是一種從骨子裏夠改變了的柔。

溫柔,和暖。

泠玥靠在門邊的小座上,安靜的看著她,直到一曲終了,這才走過來湊到她身邊。“姑不一樣了呢。”

“玥兒不喜歡?”江畫微笑。

“不是。”泠玥低頭,忽而垂下的發絲將他臉上的幾分落寞掩住。即便時至今日,他還是無法在這個撫養了他十幾年的女子麵前全然掩藏自己的感情。“就是……覺得姑姑很幸福,我很開心。”

好像不是這樣的。

忽而一隻手托起了他的下巴,江畫用那雙依舊豔麗的桃花眸看著他。

“玥兒,那個孩子還活著,對不對?這些懲罰,足夠了,不會再有人說什麼。去吧,接她出來。”

身後有人推開了門,未央端著一小碗湯進來,把碗放在幾案上,笑道:“說什麼呢?泠玥你這是什麼表情,都快哭了。我的尊上,你做了什麼?”

雖然泠玥早就是九重塔實質上的主人,但他卻堅持不肯自己當至尊,所以到現在,至尊這名頭,仍舊是江畫坐著。

這一聲調笑緩和了不少氣氛,連一貫冷淡的泠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瞅瞅桌子上半碗烏黑的藥,皺眉的速度比江畫還快。“這是什麼?”

“安胎藥!”未央搶先一步道。

他端著碗湊在江畫的唇邊,笑的異常詭異:“為了我們的女兒,偉大的尊上,要都喝下去,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