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江畫瞟也沒瞟那碗要一眼,淡淡道。
“我喝一口,你喝一口,這樣?”
“不喝。”
未央歎口氣,每次都是這樣的情況,總要想一些辦法才能讓她乖乖把藥喝下去。其實他也很鬱悶,想想當年他們還在長安的時候,江畫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賬性子,別說一碗藥了,就算給她麵前擺一缸滾燙的岩漿,隻怕她也敢跳進去試試。
現在人越大……不對,是越老,倒是越任性了。
“為什麼不喝呢?”
泠玥在一旁,輕輕地問。聰明如他,將手伸過去,輕輕覆在江畫幾案下的小腹上,那裏微微隆起的觸感讓他覺得溫暖。
剛回來的時候,江畫還披著厚厚的狐裘,但到了暖和的屋裏,脫下披風之後,那懷胎六月的身子便顯露無疑了。江畫曾失去過兩個孩子,他是知道的,所以對於江畫有了身孕這件事,泠玥除了驚喜之外還有些隱隱的憂心。
他也不知道這憂心究竟是怎麼來的,就是直覺而已。
“不是女兒,是兒子。”
“啊……?”
泠玥忽然有些發懵,未央卻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無奈的搖了搖頭,出聲哄道:“是是是,隻要你先把藥喝了,你就是說肚子裏的孩子跟我沒關係,我也沒意見。”
“你胡說八道什麼。”
“當然是你們梨家的啊,女子出嫁之後女隨母姓,不是你們梨家的規矩麼?當然,如果你不介意,我更希望她能姓東方,哎你慢點……!”
江畫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碗,仰頭就灌了下去,喝完把碗一扔就要站起來。未央嚇得心驚肉跳,顧不上再擠兌她,連忙扶住她,一隻手環過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都擁的結結實實。
送江畫回寢殿的路上,江畫一直都拉著泠玥的手不放開,地上積雪多,未央生怕她滑了,隻能小心翼翼的摟著她,如此畫麵當真是尷尬的要死。
懷孕的人都很嗜睡,江畫也是如此。一回到寢殿,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往床上一躺便昏昏欲睡。
意識都快不剩的時候,偏偏她還強打著不肯閉眼,睫毛一顫一顫的,緊緊攥住身邊的一截衣袖。
“以後,別再這麼說。它是你的孩子,永遠都是,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恩,好。不說了。”未央俯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溫柔的微笑:“睡吧,我會一直在這裏。”
“恩……”
懷中的人終於沉沉睡去,桌上的宮燈耀著未央俊美的臉,臉上原本掛著的那抹溫柔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重到化不開的傷痛。
輕輕的關上寢殿的門,泠玥從對麵的椅子上站起來,冷冷的凝視著他,問:“到底怎麼回事?”
作為統領了整個江湖的大護法,他怎會不知道未央給姑姑喝的那碗藥有問題。
“那不是安胎的藥。”他一針見血。
“那是。”未央同樣看著他,半晌之後才歎了口氣:“隻是還摻了旁的東西罷了。”
江畫的身體,恐怕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當日在長樂鎮初見的時候,喜悅幾乎就衝昏了他的頭。一連數月她都掩藏的很好,而他也未曾發現過任何不妥。直到後來,江畫在他麵前嘔出血。
濃稠的血,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裳。
原來她在長樂門一戰中受的傷,從未痊愈。
再然後,他們便有了自己的孩子。江畫曾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你了,便讓他陪著你。”
他笑笑:“那可是你們梨家的後人,我怎麼敢據為己有,還是你呆在我身邊好點。我這樣的風流性子,孩子放我身邊,你放心?”
江畫便不說話了。
不是她怕他教壞孩子,也不是他當真不想要這個孩子,而是……他不願意失去她。再失去一次的感覺,真的太苦太苦。
未央記得,那在幻花樓的房間裏,擺放著的一尊小小的靈位,有一個就是他們的孩子。已經死去多年的孩子。
“這個孩子,不能要,姑姑的身體……”
顯然,泠玥已經推算出了前因後果,瞬間的慌亂之後,飛快的別開了視線,冷靜下來。
“必須要,還且,必須平安的生下來。”未央抬手擋在眼前,慘笑道:“否則,她真的會死。”
已經人去樓空的大廳,是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