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掙錢來的快，是農村人普遍的認知，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所以但凡有點想法、有些能力的農村人就憋足了勁、舍開了膽花錢供孩子上大學。若得幸考上，就在院子裏支上大鍋請村裏人吃上一頓，以示慶祝。關係近些的親朋好友會根據自身經濟狀況給孩子些喜錢，少則二三百，多則一兩千。
但從2000年時，大學生畢業包分配全麵停止，大學畢業並不意味著能找上工作，很可能是失業的開始。托關係找人得一份好工作算是十分幸運了，還有許多人隻能在一些社會福利待遇不全的小公司裏供職。
隻要走出農村的孩子都想在城市紮根，紮根就要買房，買房可是要花大價錢的。就那點微薄的工資，夠租房、吃飯、買衣服、交女朋友就不錯了，沒有二三十年的攢錢過程，買房子就是個遙遠的夢。
隻有農村出生，親自在城市裏求生存的人，才能深切體會到城市裏的日子並不好混。從農村進入城市容易，但若想真正成為城市人，有很多苦要吃，有很長的路要走。
星期六。舒岩揣著三百元錢坐上了回老家的班車。
舒岩的老家是距盤龍市五十公裏的一個叫小穀的小村子。一條窄窄的柏油路隻夠兩車並行，但還相對平整。隻有三輛班車路過小穀，前後兩輛車相距的時間最大有三個小時，車十分難等。舒岩7點到車站等侯，直到十點才來了一輛車。
車剛進站停下，車上的人還沒來得及下車，等侯上車的人便一擁而上，爭相往車裏擠。舒岩一看這架勢不擠肯定還得等，便也不管其他了，順著前麵那位人高馬上的乘車人擠了過去，被後麵的人擁著上了車。看見有座位趕緊占個坐下。
跑車的是一對小夫妻，男人坐在駕駛位上喝著水，不時回頭看看車裏人情況，小媳婦麻利地從車上方的行李欄上拿下許多各種類型的折疊小凳子，在過道中間擺放好，讓站著的人坐下。不一會，包括過道，車裏麵坐了滿滿當當的人，擺了凳子的縫隙還站了人。看樣子，車子超載漸近二倍。
雖是冬日，車子裏人多擁擠，倒也溫暖如春，可惜氣味難聞。
經過一個小時的顛簸，車子到達小穀村。下車後的舒岩一眼便看到了村子裏的那個瘋女人。
一群不懂事兒的十多歲小孩子，分成兩排跟在瘋女人身後，瘋女人小聲念一句“我要上大學”，兩排孩子就齊聲念一句“我要上大學”，繼而大笑。
舒岩聽母親說過這個瘋女人的事情。她十年前就瘋掉了。據說，當時成績很好，不知道為何高考失利，複習一年，仍舊失利，便受不了打擊，精神不正常了。她的父母算是疼愛她，看不好瘋病，隻好把她養起來，收拾得幹幹淨淨，由她在村裏跑了。
舒岩下車步行到家也就是五分鍾的距離，碰見好幾個鄰居，都熱情地打了招呼。
一進院門就看見父親迎來上來：“閨女回來了！”
“爸，什麼飯呀？”
“你媽做餃子呢。”
舒岩進門就看見母親正在包著餃子。她對母親的感情很奇怪，並不是那種十分親近的母女關係。母親嘴上從沒有寶貝、孩子、閨女那樣親切地叫過她，總是直呼其名，從小到大，隻要從母親手中拿錢，母親總是十分難看的臉色，在舒岩上初中後，這種感覺尤甚。
舒岩知道自己比那些沒書念的女孩子已經十分幸運，但內心的虛空告訴她，有一些感情的需求沒有填平。她渴望有個無比親近的母親讓自己任性和撒嬌。
總感覺父母有什麼話想給自己說，果然，晚上吃飯時，母親開口了：“舒岩，你弟弟快放假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呀？”
“再有一周就回來了。”
“他上大三了，你也剛畢業，這幾年咱們家可花了不少錢呀。我和你爸現在外麵還欠著些錢沒還呢。你弟的學費又漲了。”媽媽一口氣說了好多。
“你看你能不能幫你弟弟出點生活費呀？”爸爸說道。
舒岩知道父母十分不容易，自己幫忙也是應該的。“爸、媽，我現在每個月工資不太確定，大概能領上八九百元的樣子，這個月就領了九百元。我以後，每個月給舒石三百元吧。”
“行，差不多，解決一些吃飯問題吧。”爸爸說道。
“舒岩，你明天去給他存上吧，他回來還要買車票呢。”媽媽道。
“好！”
談完這件事情後，媽媽告訴舒岩她初中一個同學前幾天結婚了，找的鄰村小夥子，要了八萬元的彩禮，娘家賠了三萬，賺了五萬。還說，這要是個念書的姑娘，還不夠讀書花的錢呢。
舒岩暗暗算了算自己讀書大概花了多少錢，知道將來結婚父母不會少要彩禮的，而葉一帆卻是個窮光蛋，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