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微涼。裘航在車中看著道路對麵的女子,一身純黑毛呢長裙,罩一件米白短上衣,黑發用白色絲絹束在腦後,簡單清爽,他幾乎認不出這裝扮一如所有鄰家女孩的女子是曾與他生死相伴20多年的淺草。
隔得有些遠,她又正側身打開店門,並隨手拿了掃帚清掃店麵,他看不清她的麵容。微眯了眼,他下意識地在腦中描摹她的形貌,細長的眉,清冷的眼,那是他熟悉的麵容,可不知怎的,腦中浮現出的,卻是一張在蓬蓬亂發之下,滿是泥垢,額上還帶著血汙的5歲孩子的臉。
那是他初見她時的樣子,隔著孤兒院廢棄雜物室的小隔窗。
他記得那是個冬日深夜,他從孤兒院外遊蕩回來後,經過小操場拐角的雜物室,準備在管理阿姨發現之前溜進宿舍,卻聽見雜物室裏有異常的聲響。
一時好奇,他透過隔窗往裏看,卻見到兩個小女孩在廝打。
確切說,是一個小女孩正被另一個女孩廝打。
他冷冷看著這一幕,看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被另一個濃眉黑發的女孩推倒在地,揪著頭發,一下一下往地上磕,額上已青腫破皮,滲出血來。
孤兒院中的孩子,打人和被打都很正常。但麵前挨打的孩子卻與別的孩子不太一樣,她沒有哭叫,隻是咬緊唇,一聲不吭,兩手盡力護住頭臉,不讓自己傷的更重,這樣倔強的樣子讓他心中微微覺得有些憐惜。
他又看了看那打人的女孩,濃黑的眼,微厚的唇,挺熟悉的一張臉。他記起她叫陳欣,雖然隻比他小1歲,但脾氣暴躁,打起架來又瘋又狠,連男孩子也害怕,是孤兒院中有名的小霸王之一。
這是個難纏的主,雖然被她欺負的小女孩有些可憐,但他並不打算招惹她,畢竟,在孤兒院,誰沒被欺負過?
抬抬腳,他轉身欲走,卻聽見那一直被壓在下麵打的小女孩細聲細氣地道:“陳欣,你不過是怕明天那些叔叔阿姨過來領養小孩的時候把我挑走,我明天裝病不去好了……隻是,就算我不去,還會有其他小孩去,那些人也不一定會挑中你,你能讓其他人都去不了麼?!”
陳欣愣了愣,手緩了緩,對上小女孩晶亮了然的眸子,突然恨意更甚,手上使力更重,她開始抓著小女孩的頭往地上撞,嘴中低吼道:“就你裝聰明!就你裝乖巧!你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呸!其實我就是討厭你!看著你的樣子我就討厭!就想打死你!”
眼見小女孩被撞得眼神渙散,額上的血披麵而下,人似乎要暈死過去一般,他皺了皺眉。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挨打是一回事,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麵前被人打死是另一回事,他開始考慮進去阻止陳欣,但轉念想到救完人之後,還要想法善後,甚至要承擔和陳欣為敵的風險,這實在有些麻煩,他不免又有些猶豫。
正在他舉棋不定之際,雜物室中異變陡生。隻見小女孩身上紅光一閃,陳欣如遭重擊,尖叫一聲,縮手放開了她,連連退後好幾步。
這一下事起突然,屋中的陳欣和屋外的他都猝不及防,兩人愣愣盯著小女孩,都沒了反應。
片刻,陳欣回過神來,怒叫道:“好你個死丫頭,居然敢還手,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一邊吼著,一邊隨手在屋中****根散在地上的廢桌腿向小女孩衝過去。
這樣下去,就是不死不休的架勢了。他決定不再旁觀,但剛準備推門進去,卻見屋內又生變故。
隻見陳欣舉著桌腿衝到小女孩麵前兩尺左右,便似被什麼擋住了一般,再也衝不過去。伏在地上似乎隻剩半條命的小女孩微微側仰著臉看她,身上不知從何處綻出的紅光射在了陳欣身上。
一切就像慢鏡頭一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紅光所到之處,陳欣手上的桌腿慢慢折斷、碎裂、成粉屑,飄灑落地。
在這詭異紅光籠罩之中,陳欣張大嘴,似要呼喊出聲,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唯有血從她的眼中、耳中、大張的口中緩緩地、卻又源源不斷地蜿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