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嵐尖叫著醒來,一室的漆黑,她揪著衣襟大口喘息,眼淚像是奔流的河水。她叫了幾聲沒人應,這才想起今時不同往日,門外已經沒有了守夜的丫鬟,她摸索著下床,顫抖著手用火折子點燃了燭光,朦朦朧朧的燭火映出她朦朦朧朧的倒影,讓她想起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蕭木翻窗跳了進來,他們在床榻上翻滾,外麵的丫鬟一定聽得清清楚楚,她捂住羞紅的臉落淚,眼淚像是衝破了閘門的洪水。
日複一日,春嵐對蕭木的愛與思念熱烈無以複加的地步,她簡直就像是著了魔,感覺失去蕭木就如同失去空氣一般令她不堪忍受。她知道隻要求助於願望之神蕭木就會回到她身邊,但是她卻不敢,傳說所有向願望之神許下第四個願望的人,沒有一個能活得下來。她害怕這個傳說,這也是她苦苦忍受不肯去找願望之神的原因。但是她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那一場又一場渴望與恐懼交纏的夢境已經要將她推倒了崩潰的邊緣。
花滿樓裏,蘇羅斜臥在紅木透雕貴妃榻上,身穿水綠對襟襦裙的丫鬟跪在榻前為蘇羅塗抹蔻丹,那帶著淡香的用千層紅的花瓣碾成的蔻丹塗抹在指甲上有股滲透的涼意。在人間還有這樣的好處,養尊處優的女子往往可以得到精心的嗬護,當窗理雲鬢,對鏡帖花黃,於這複雜的裝扮過程的所體味的快樂,是她在修羅道中從未感受過的。這也難怪世間絕大部分雌性精怪都想修煉成人間女子,並不僅僅是因為人類本身的尊貴,或許還因為可以體味到身為精怪所體會不到的那些隻屬於人類的瑣碎中所蘊藏的快樂。
蘇羅細看著眼前為她的十指忙碌的小丫頭,不過才十歲出頭就已經有了惑人的本錢,待假以時日好好調教必能成為花滿樓數一數二的名伶,隻是不知道這於她是幸或不幸?蘇羅輕輕闔上眼睛,待張開時已經將她的人生看個明明白白,又是一個凋零的桃花命,且活不過二十一歲,蘇羅扯著嘴角笑笑,並不覺得同情,隻因在青樓中苦命的女子太多,有如過江之卿。
譴退了小丫鬟,蘇羅水袖一拂飄香四散的閨房恍然成了漆黑冰冷的之所,一切物品均已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隻剩下蘇羅身下軟榻上鋪就的白蟒皮發出粼粼的微弱的光芒,軟榻的四條腿蜷曲著向外蜿蜒,延伸到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春嵐跟著影兒上樓,她低頭走在後麵覺得好生奇怪,自她踏進這青樓就沒人招呼她,也沒人攔她,老鴇從她身邊經過竟沒看見她,她在廳堂轉了半天,想找個人問問花魁蘇羅的所在,卻驚駭地發現這裏所有人都瞧不見她,隻有這個古怪的女孩站在樓梯上似笑非笑地睨著她,那眼神令人不安,仿佛她已是她的囊中之物。春嵐越往裏走越覺得害怕,古怪的花滿樓,古怪的丫鬟,連這裏的走廊都透著古怪,安靜得像是通往死亡的回廊。走廊的盡頭,丫鬟終於停在了一扇門前,那門不推自開,吱呀呀的一聲響像是地獄裏傳來的喪鍾。春嵐心中登時充滿了恐懼,欲拔腿便走,卻發現雙腿已經不聽使喚,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跟了進去。咣當一聲,門關了,將人間關在門外。
黑,無邊無際的黑,肆無忌憚的黑,隻有黑暗中間的一張塌上泛著青白的光,當春嵐看清那發光之物,險些嚇得沒叫出聲來。願望之神身著一襲紅衣端坐在軟塌上,那猩紅的顏色鑲嵌在無邊無際的黑裏,活像是燒焦的皮膚裂開後露出的帶著血水的肉來,看起來既恐怖,又邪惡。
“不用害怕,不過是一張白蟒皮,記得獵殺這條白蟒的時候可沒少費力氣,當時它都成精了呢。”影兒聲涼如水,平靜無波地訴說著這蟒皮的來曆,“記得主人斬下它頭得時候,它正是人頭蛇身形,那還是個美女的頭顱呢,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血從蛇身斷裂的地方噴出來,濺了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