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是像風吹落英般越飛越遠。
離開學還有十來天,這段時間,陳一刀一直在家幫父母做家務或農活。歲月真的不饒人,陳家城和彭秀梅的身體絕不如三年前硬朗。家城患胃病多年,陳一刀有時自己也不相信,麵前的兩位就是三年前的暑假曾一起幹過活的父母。現在,他才真正認識到,自己的父母是多偉大,為了兒女,他們不惜付出一切作為代價。
一個午後,一位同學來信,說他將進入部隊,想請同學們到城區聚聚。地點是金鬆市靜逸大道路3號。
“靜逸大道”,陳一刀看見這幾個字便決定去了。雖然不願讓父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想給他們的生活再投入一枚石子。但為了自己的心願,他決定去“拜訪”他們,想知道與自己有一血脈相連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把他拋棄。
時間如期而至。
人像瘋狂了似的在一起亂嚷,隨著瘋狂的震耳欲聾的音樂極不熟悉地搖擺,心卻飛出了軀殼,到了另外。
靜逸大道118號,他感覺到有一陣呼喚遠遠傳來,牽扯著他的心。
找了個籍口,退出去,按門牌一直往前走。一路走,一路自己納悶,我到這裏幹什麼?是一種尋親嗎?他想過停下自己的腳步。人就是這麼怪,一直盼望、祈禱的事到了麵前,卻沒有先前的激動心情。他想,他們會怎麼待我?會不會意外我的到來?
沒有答案。
許多問題可以有相似甚至相同的答案,可這時卻找不到略微相似的一個。就隻有再向前走了。他大踏步向前。
四周都靜寂下來。隻有呼嘯而過的中巴車的喇叭無精打采地在烈日下極枯燥地亂響。偶爾擦肩而過的行人,一張臉掩藏在大大的今年流行的涼帽下,甚或濃妝裏,於陳一刀來說仿佛是外星來客。
他無言地望著四周。這是我應該屬於的世界?灑店的門空洞地虛掩著,一個無底的黑洞般吸引著、誘惑著款款而行的人。各式各樣的廣告在空中亂舞,優美的詞句在外表閃光,卻讓人困乏。這是個虛偽的世界。
好漫長的路。
這是不是一種心的旅途?
他忽然想。
一百、一百零一、……一百一十七、一百一十八,他停下。這就是靜逸大道118號。這是個很好的家庭。圍牆圍住了一個世界,隻有大門才把兩個世界連接起來,一位年逾四十的男人在滿是鮮花的院子裏的樹蔭下乘涼。
陳一刀站在大門口。心莫名地亂跳。他想,結果會怎樣,假如他們對我極好,讓我返回這個家庭該怎麼辦? 麵前頓時浮現家中的養父母的麵容和小妹的身影。不,我是不能離開他們的,他想,然後對自己說,我隻想清楚一下自己的身世,什麼也不管。
正想間,看見那男人走了過來。陳一刀覺得他好麵熟,仿佛行走在無底的空中,人輕飄飄的。
在屋內椅子上坐下。中年男人問他,有事嗎?
陳一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看了看起來對麵的男人,一雙明亮的眼睛,仿佛要洞徹一切。陳一刀來不及細想,他問男人:你們為什麼不要我,把我送人?
中年男人說,別開玩笑,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陳一刀說,你也許不認識我,但你認識我的父親陳家城。
男人一驚,臉上流露出一種驚詫。
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不要我,我絕不想走進這個家庭。我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陳一刀竟不放鬆,不讓男人有喘氣的機會似的緊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