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千勝已經站起身,擼起衣袖看了看手表。
握著筆,萬語千言都如開閘的洪水般往心頭擠,一時真不知寫什麼合適。這時,安律師也示意阿寧動作要快,阿寧急急地在白紙上寫下了三個大字:“我愛你!”
寫完後,他瞄了一眼麵露不耐煩的王千勝,又瞅了瞅這三個字,覺得這三個字裏麵已經把一切都包含了,以自己和施慧的心有靈犀,這三個字足夠了。
“好!很好,這樣就好。我們隨時可以過來,放心吧!”安律師已經看到了阿寧寫的三個字,示意阿寧將白紙遞出來。
阿寧戀戀不舍地遞出白紙,他的內心突然升起一股溫熱。一會兒,這張保留著自己氣息的白紙就會到達施慧手中。他似乎都覺得,施慧應該會在接過它時,將手指按在自己手指剛剛離開的位置……
溫熱歸溫熱,現實仍是如堅冰一般寒冷。現在,隻有打開牢門將阿寧釋放,除此之外,誰也帶不來好消息。阿寧暮氣沉沉地回到監舍,所有人投來的眼光都是同情,還有感同身受。
今天收到的東西更多,輔警和雜工推來了整整一平板車飲料、小食品、礦泉水……
在物品清單上,阿寧看到了韓小姐、萌萌的名字,親人和施慧的更不必說。
輔警在發完東西後,帶著幾分尊重、幾分羨慕的口氣對阿寧說:“所裏有規定,生活費最多隻能存一萬元。否則你今天至少收到十萬元。”
阿寧苦澀一笑,沒有作聲。
苦難一直都是不速之客,不知不覺中,它就會在下一秒來臨。坐在鋪上之後,阿寧失聰般望著電視機裏的圖像,他什麼都沒看懂。甚至他都失去了以往進看守所時,對同監犯人的好奇心。兩天過去了,除了黑濤之外,任何一個犯人的案由他都不了解,包括與黑濤一起吃飯的兩個“槽子”上的人。
放風時阿寧默默地走,坐鋪時阿寧一聲不響地靠著被垛。他是成熟的男人,他能正確看待事物,也能理智接受事物本身帶給一個人的影響。對前途,他隻能縮緊心髒,默默祈禱;對往事,他隻能貪婪地追憶,企圖死死拽住那些美好的尾巴。對施慧,他不單單是無盡的思念,甚至,他一直在哀求。
他在向救世主哀求……
他從未有過宗教信仰,他從未信過什麼神,但他現在卻無比地虔誠。他向佛祖、上帝、真主、觀音菩薩,甚至孫悟空、豬八戒、巴拉拉小魔仙祈禱、哀求……
他哀求眾神們不要辜負一個絕代善良、絕代賢惠、絕代鍾情的女子的希望,不要讓她遭遇殘酷無情的打擊。他哀求佛祖雙手合十、哀求上帝舉起十字架、哀求真主誦讀古蘭經、哀求觀音菩薩托起玉瓶、哀求孫悟空和豬八戒都舉起金箍棒和鐵釘耙、哀求小魔仙也伸出她的魔法棒。哀求眾神們齊心協力將自己的劫難消除,回到施慧的懷抱……
別人坐在鋪上看電視連續劇,而阿寧卻眼神渙散地祈望著監欄縫隙裏擠進來的那一抹藍天。
逐漸,湛藍色在阿寧的世界裏蔓延開來,像神話中描寫的那個無邊無際的藍剎海。湛藍色慢慢滾動,淹沒了他那張英俊的麵孔,吞噬了曾經鎮定執著的目光……
寢無眠、食無味。寂靜是讓身處絕境的人恐懼的。通過周繼鄂的審視,還有王千勝律師的分析,阿寧的思想愈發沉重起來。思想是有份量的,在這個人生段落成為階下囚,是不可思議的。然而,事實上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其實都毫無征兆地發生了。阿寧早已不對這個世界的無常感到好奇,他隻知道人生永遠是由無數個不可思議的事情組成。就像自己,李坤局長的出現讓自己的人生九曲十八彎,但不可否認的是,由於他的幫助,自己確實躍上了一個人生的新台階。沒有那麼多錢,也去不了金島。去不了金島,也就遇不上施慧,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新奇和美好。但自己這部人生劇的劇情實在是太跌宕起伏了,如今,自己又因為李坤局長的案子而身陷囹圄,又要與無法割舍的愛人分別。阿寧的心緒慢慢敗壞在晴朗的碧空裏。那碧空沒有一點清新,卻如爐膛般酷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