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名媛之殤(3 / 3)

門外的輔警聽見哭聲推門而入,其他提審的預審員和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都擁到了門口,安律師默默地向大家壓了壓手臂。這時候,一切都隻能給悲傷讓路。

他哭,他深深地自責,他責怪自己害死了施慧。他恨自己是個壞蛋,是個巧取豪奪的人渣。他恨自己太自私,明知愛不起她卻又執拗地繼續愛她。他認為自己的生命根本就不配擁有真愛,玷汙了真愛,害死了真愛,眼睜睜地看著真愛在麵前死去。

施慧的死,把阿寧的心撕碎了。如此濃烈的愛成了他心靈上沉重的包袱。

慢慢的,他還在落淚,卻沒有一絲聲音。他突然意識到,施慧的靈魂就在自己的身邊飄蕩,也許就在自己懷裏。自己不能哭出聲,他怕哭聲驚擾了熟睡的施慧,怕驚擾熟睡的愛情,更怕驚擾那熟睡的記憶。怕第一次在金島遇見施慧的那個場景被笑聲打亂,怕他們在賭城雙宿雙飛的影子被哭聲嚇跑。他的大腦似乎變成了一部高像素的照相機,將兩個人在一起的美妙時光定格為永恒。

回到監舍,他蜷縮在鋪板上,緊挨著牆壁,眼淚簌簌地往下滴,但他似乎聽不到聲音。同監舍的犯人們什麼聲音都沒發出,都在看過他一眼之後低下頭,惶恐地嗅著悲傷的味道,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攤上這樣的悲傷。

也許阿寧的耳膜已經碎了,當然,心早就碎了,腦神經也碎了,碎成了粉末。他的心口一直在疼,疼的難忍,死活打不開心結。是自己害死了施慧,他掏心掏肺地自責,寧可自己被扒皮抽筋,寧可被碎屍萬段。一躬到地可以,長跪不起可以,靈魂被炮烙也可以,良心被淩遲也可以。他不指望被寬恕,也不想被寬恕,被下到十八層地獄才好。縱使這樣,他仍然想把靈魂賣給魔鬼,下油鍋、上刀山、下火海都行,隻要能挽回施慧的生命,他寧被拋到無日無夜冰冷的冥界,接受永無休止的鞭撻,以最殘酷的刑罰洗刷對施慧犯下的罪……

不知何時,他的夢裏驀然出現了一輪橘黃色的太陽,粘唧唧的,不死不活地掛在樹梢。黯淡的光裏,有一隻白天鵝在哀鳴,它收緊翅膀,長長的脖頸竭力地向上伸展,眼裏溢著淚花……

半個月後,濱城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法庭上,阿寧看見了形如枯蒿的李坤。這位特殊朋友,昔日的大哥、夥伴,見到阿寧時,他先垂下頭。

旁聽席上,阿寧看見了楊琳琳、方英、阿敏、韓小姐和萌萌。同時,也看見了年邁的母親和一臉憂鬱的姐姐,還有幾個麵色沉重的朋友。其中一位是代表石頭來的,他們都無言,像阿寧一樣無言。

在開庭回來的路上,警車碾雪而行,阿寧坐在兩名年輕的法警中間,聽他們談論明天要去另一個看守所執行死刑。阿寧臉上掛著木訥的興致問:“怎麼執行啊?說給我聽聽唄!”

一個年輕的法警說:“你也判不了死刑,問那個幹嘛?”

“好奇唄!說說,說說。”阿寧像個好奇的孩子,又像個可憐的乞丐。

“現在可好了,也不槍斃,讓死囚平躺在執行床上,雙手雙腳銬牢在固定架上,先注射一針麻醉劑,幾秒鍾就睡過去了。然後再注射安樂死針劑,十幾秒鍾,心跳就停止了。”年輕的法警津津樂道。

“這麼好啊!那你們把我也執行了唄?嗬嗬。”

“那可不行,如果把你執行了,我也得被同事執行了!哈哈……”

一個月後,判決書下達,阿寧和李坤的詐騙罪名成立,詐騙數額特別巨大,被判處無期徒刑。審判長親自到看守所下達的判決書,阿寧簽了字就跳回鋪上下棋去了,審判長追問:“張寧,你怎麼不上訴啊?”

“可算找到養老的地方了,上啥訴啊!跳馬!將軍!”阿寧頭也不回。

十天後,阿寧被押往監獄,警車在鋪著冰雪的馬路上前行。陽光五彩斑斕地灑落在車窗上,一粒微小的雪花在阿寧眼前慢慢消融,雪水慢慢幹涸,隻留了一粒塵埃。無論這粒塵埃飄向何處,都不重要。至少,它曾被美麗潔白的雪花包裹,走完了一個美麗的旅程。慢慢地,肉眼看不見它了,隻覺得有東西被風吹起,高高飛揚,在陽光下閃動……

阿寧在車窗上哈了一口氣,抬起戴著手銬的雙手,用右手的食指借著哈氣在車窗上寫道:擇淨處立。

全書完

起稿:2016年5月1日

完稿:2017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