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侯爺被請到正堂之上,眼瞅著來來往往的佳賓,拈著胡子還是很高興的。有許多人過來向他恭喜,他還納悶為什麼他們各個臉上表情怪異?
不過許七身邊的人總離他不遠不近的跟著,走到哪跟到哪兒,誰若想拉他單獨說兩句話,便不識趣的插一句:“我家侯爺身子不適,世子再三囑咐,不能累著侯爺。”便把眾人都擋開了。
吉時到,聽著外麵人喊:“迎親的人回來了。”許侯也一陣興奮,他催促著底下人:“快快,鋪紅毯,人都趕緊出去迎著些,別都堵在門口。”
大廳裏的人都出去瞧熱鬧了,許侯爺也想跟出去,想了想,又退了回來。答應這門親事就已經是他最大的退步了,怎麼還能表現的這麼熱衷?
再說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喜事,還是穩重些吧。
腳步紛亂,人聲卻死一般的寂靜。
許七一身素服,抱著許蘊澤的牌位穩穩的跨進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眉目輕垂的女人。許侯怕自己眼花,再三打量了又打量,直到他二人走到近前了,他才看準了這女人不是新娘,而是個婦人,懷裏抱著蒙了蓋頭的東西,看那形狀,也像是一具牌位。
許侯就是一怔,他問許七:“你這是要做什麼?”
許七安靜的開口,眼中是說不清的沉寂的哀傷:“請父親上座,受兒子、媳婦一拜。”
許侯沒動,如果這時候他還沒醒過味來自己被兒子騙了,那他也太蠢了點。他一指晴暖懷裏的牌位,問:“那是什麼?”
許七不嘲不諷,平靜的答道:“您的兒子媳婦。”
“我……”他從來沒答應說承認一個死人做兒媳婦。
可惜他的意見,許七不需要,一使眼色,兩個小廝近乎強硬的把他按到太師椅上,儐相立刻高聲喊起來。
許侯眼睜睜的看著許七抱著他自己的牌位,和杜霜醉的牌位向他行叩拜大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這一聲聲,又空茫又遙遠。
許侯想要站起身喝斥他放肆,胡鬧,可身子如同被粘在了椅子上,動不得分毫。他隻能看著這場荒謬的婚禮按部就班的完成。
腦子裏亂紛紛的,眼前也是金光閃閃,喉頭更是一片甜腥。底下人早就開始竊竊私語,終於忍不住對這場詭異的冥婚表示自己的好奇。
許七已經率先掀開了杜霜醉牌位之上的紅蓋頭,將那刻著杜霜醉三個字的牌位高高舉到許侯爺跟前,一字一句的問道:“父親,七郎不能叫您滿意,這媳婦可能讓您滿意麼?”
許侯爺喉頭咯咯作響,他想大罵許七,可他說不出話來,眼睛瞪的極大,含糊的說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許七平靜如水:“兒子注定不能如父親的願,做不成您想要的兒子,兒子無能,那就盡自己最大所能罷。”
“你……你不能……”他現在是許家唯一的男丁,他是許家的希望,他不能這麼糟蹋自己。有什麼不能商量?有什麼不能好好說?要麼他就把自己檢舉出去,殺頭還是流放,由陛下決斷,可他不能拿著許家偌大家族當成兒戲。
他這是非得把許家的名譽踩到地上踐踏不可嗎?
許七看著痛苦的神色如一抹淺淡的胭脂紅,一點點在許侯爺的眼睛裏暈開,很快便成了一片淺淡血色。他輕笑著問:“父親在說什麼?哦。”他自問自答:“父親放心,七郎會和杜氏恩愛百年。”
“你……那是,死了的……”杜氏是死人啊。他以為七郎終於找著了,原來不是,他天生就是來違逆自己氣自己的吧?
“七郎也是死了的,父親難道忘了?那不是您一手的傑作嗎?”
“我……不,你這逆子……”
“上行下效,兒子也是跟著父親學的。現下世人們都還不知道,其實祖父已經過世了。不知道父親打算什麼時候昭告天下?”
許侯腦中嗡嗡作響,氣血一陣一陣往上湧,他眼前一片血色,連許七的五官都開始模糊。
許七站定,往後退了一步,垂眸道:“兒子一定遵從父親的意思,七郎也會,請父親放心。”
沒人聽的清他們父子在說什麼,儐相已經開始高呼:“送入洞房——”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道:“且慢,陛下有旨,請許侯和世子爺接旨。”
許七驀的回身,就望見楊公公排開眾人,大喇喇的站到自己跟前,一臉的傲慢,還帶著一點尖酸:“世子爺大喜,奴婢特來恭賀。”
“好說,能得公公賞臉,是七郎之幸。”許七懷裏一直抱著牌位,此刻轉身正對著楊公公,那牌位也就正映入楊公公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