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侯心中五味雜陳。
一則是懊悔當日不該顧忌良多,沒能親自手刃姓杜的女人,竟能讓她僥幸不死,逃得一命,竟給了許七機會,讓她名正言順的進入許府。
原本許夫人就夠難纏,穆氏現在也不是個省心的,再添上一個杜氏,這府裏豈不是她們的天下?
雖然不能和他一較高下,終究處處掣肘。
二則是感慨那女人忒以的命大,也忒以的好命。想著當初嫁給樓家,便幾經生死,後來淪為林家妾室,也能安然逃脫,兜兜轉轉,最後又纏到了許七身邊,她還真是堅韌,竟怎麼也打不死,還真是陰魂不散。
三麼,也有點僥幸。以“應允杜氏入許家”為條件,總算是能讓許七心氣順點。到底是親父子,哪來那麼多仇恨?隻要自己多忍讓,他總會見好就收的吧?
不隻許侯爺這麼想,就連福平帝周夜華聽報說許家要替許七娶親,娶的還是已經死不見屍的杜霜醉,他都覺得詫異。他現在對於杜霜醉的印象和許侯爺的想法不謀而合,一是陰魂不散,二是,這冥婚,前所未有,簡直荒謬絕倫。
許侯爺想的是,許七的婚事不能再拿捏了,周夜華也這麼想。他原本是要拉攏許七的,唯一能拿捏的也就剩下了他的婚事,不想他就是死人,也要娶杜霜醉,這讓周夜華十分憤懣。
可隨即他又釋然了。許七娶誰,他都可以不管,畢竟許七不可能再正名恢複原身。但他現在頂著世子許五郎的身份,周夜華還是可以再重新賜婚的。
要賜婚不難,難就難在穆氏還在。
周夜華沒有婦人之仁,他當即吩咐人:“傳朕的口諭,就說穆氏不賢不孝,上不能侍奉公婆,下不能撫育兒女,賜死!”
這口諭傳的莫名其妙,可許家人心知肚明,尤其許侯爺,當日他逼得穆氏差點自盡身亡已經傳的沸沸揚揚,想捂都捂不住,這回連福平帝都看不過眼發話了,且並未追究他,已經算是仁慈。
再說賜死穆氏,也算正中許侯爺的下懷。
隻是不想許七敢公然抗旨,他拒不下跪,站的筆直,漠然的盯著楊公公手裏端著的托盤上的白玉瓷瓶,哂笑道:“陛下來遲了一步,穆氏已經病故了。”
楊公公不信:“世子爺,這話可不能隨便說,難不成世子爺念著夫妻情深,想公然抗旨?”
許七冷丁抬眼:“我說的句句屬實,陛下若不信,大可以親自開棺驗屍。”
楊公公心下為難,這許世子麵色陰沉,如凶神惡煞般,他若不見好就收,難免他發起凶來,自己就是無妄之災,可若這麼稀裏糊塗的回去,陛下那裏也不好交差。
他前思後想,終是硬著頭皮道:“是奴婢不明就理,還請世子爺見諒,既是世子夫人病故,奴婢來也不能空走,就容奴婢替世子夫人上炷香吧。”總得見見吧,雖說開棺驗屍對逝者不恭,也有打許世子臉之嫌,可他近前瞧一眼總不為過。
許家一點辦白事的氣氛都沒有,不管是許侯爺還是底下的仆婢侍從,臉上沒有哀慽不說,身上的衣服也不見一點白事的模樣,這楊公公無論如何也不能不看看就走。
哦,許世子倒是一身素服。可這也未見得說明什麼。
楊公公一臉誠懇的哀悼神色,就想看許七如何應對。許七一點都不為難,隻道:“見不著。”
“?”什麼叫見不著?總不會悄無聲息的就埋了吧?穆氏好歹也是公侯之女,世子夫人,哪有這麼處置的?
楊公公為難的道:“世子爺,奴婢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來傳口諭的,這事情沒辦成,奴婢就這麼回去,恐怕陛下怪罪下來,奴婢項上人頭難保啊。”
逼急了,他在陛下麵前進幾句讒言,世子就想能著明哲保身了?
楊公公一半是懇求,一半是威脅,許七不為所動,還是三個字:“見不著。”
“這……”楊公公看向許侯爺:“侯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侯哪裏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些日子他纏綿病榻,壓根就沒瞧見過穆氏。他咳一聲看向許七道:“五郎,穆氏到底在哪兒?是生是死,我怎麼沒聽到一點消息?”
連親生父親都拆台,楊公公就更對許七不滿了,明目張膽的抗旨,這世子是不是瘋了?
許七隻是淡淡的道:“父親想必是病糊塗了,前些時穆氏身體不適,我便叫人送她去了城北的莊子。大概是受了風寒,又積鬱不發,前兒個底下人來回,說是已經藥石罔效,不治而亡。”
提起許侯這場病,那便是他的七寸,許侯心虛,隻好做虛弱狀,道:“哦,對,是,你提過,我忘了。那……穆氏的後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