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拆除鄖陽老城的同時,中國發生了一件大事,中國和蘇聯在中蘇邊境發生了一場戰爭,那就是有名的“珍寶島事件”。幾十年後,維基百科是這麼介紹的:珍寶島事件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蘇聯因珍寶島的歸屬問題於1969年在島上發生的武裝衝突。最終,中國軍隊獲得勝利,得以駐紮在此爭議地區。具體經過為1969年3月2日蘇軍發現中方有人上島,便派出邊防巡邏隊上島驅逐對方,被中方伏擊,打死打傷數十人。3月15日和17日,中蘇雙方的邊防部隊在此再次發生武裝衝突。蘇軍動用了坦克、裝甲車、飛機和當時的“秘密武器”“冰雹”火箭炮。解 放軍用了反坦克炮、無後座力炮、40火箭筒等輕武器和岸上的縱深炮火。雙方都聲稱是對方蓄意挑釁,先開火。其後中方打退了對方的進攻,戰鬥之後中方控製全島。中方傷亡比對方少,這次戰鬥中方稱為“珍寶島保衛戰”或“珍寶島自衛反擊戰”。
我們照例參加了全城大遊行,聲援我軍的自衛反擊戰,罵蘇修是吃人的“北極熊”,抗議蘇修社會帝國主義的侵略行徑。也是在幾十年後,我在蘇聯導演塔可夫斯基的電影中看到了一組文革中的鏡頭,穿一色黃軍裝的中國人舉著紅寶書示威遊行抗議的場麵遙遠而隔膜,仿佛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場景。還有幾個鏡頭中是一堆堆、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毛主席石膏像,看著他老人家似是而非有點模糊的笑容,想起文革中有人不慎摔碎了這種石膏像而被捕入獄甚至家破人亡的遭遇,更是給人強烈的荒誕感,但那的確是曆史真實的存在。
我們這裏是山區,二十多公裏外的“十堰”為了“備戰備荒”正在加緊三線建設,除了第二汽車製造廠,在那崇山峻嶺中的溝溝汊汊裏還建了很多後勤裝備軍工企業,有被服廠,有印刷廠,還有八一電影製片廠一個攝影棚,那些工廠都是以代號稱呼,74廠、54廠、41廠、571廠、605廠等等,挺神秘的感覺。發生了“珍寶島事件”,備戰的氣氛更濃了,毛主席提出了“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口號,接著全城幾乎人人都參與了修建防空洞的準軍事行動。鄖陽中學家屬院的防空洞就修建在“司令部”後麵的小核桃林的山坡上,在後來的演習中,我們多次在半夜被尖利的警報聲驚醒,全院人爬起來匆匆套上衣服扶老攜幼的鑽進防空洞,一直到解除警報才能回家。那時畢竟隻有十幾歲,對這種拉警報演習的行動感覺很新鮮很刺激,渾身的細胞都膨脹著,似乎真的置身於“革命”之中了,根本沒有一星一點對於戰爭的恐懼。甚至拉著妹妹蹲在黑暗的洞中時,聞著那撲鼻而來的土腥味,真的希望能落下來幾枚貨真價實的炸彈,看到彌漫的硝煙,以證實革命和戰爭是在我們身邊真實發生的偉大曆史事件。
不搞演習後,這些無用的防空洞成了恐怖的所在,那深深的黑洞裏,誰知道藏有啥東西?尤其是烈士亭山腳下的那個防空洞,天一擦黑,我就不敢從那裏經過,想起來就毛骨悚然,頭皮一炸一炸的。
上世紀五十年代,毛主席曾號召大辦民兵師,他說,民兵工作要做到組織落實、政治落實、軍事落實,敵人不管從天上掉下來的、地下冒出來的,怎麼對付,要有些辦法。他甚至提出每個省都要搞一個兵工廠,還對年輕人說:你們年輕人就是要有誌氣,不學林黛玉,要學花木蘭、穆桂英!1959年國慶十周年在天安門的檢閱活動時,麵對浩浩蕩蕩通過天安門廣場的首都民兵師方陣,毛主席對當時的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說:“我們有一億民兵。”赫魯曉夫聽後很是震驚,當時中國隻有六億多人民。
當年有個《女民兵》的表演唱風靡全國,裏麵唱道:
“勞武結合好主張,
姑娘媳婦都扛起了槍,
中國婦女都變了樣,
保衛生產就保家鄉。”
那時的口號是“全民皆兵”。舞台上,一隊大姑娘小媳婦老嫂子們精神抖擻的扛著槍,又唱又笑又比劃的,看上去無比的歡快。
“珍寶島事件”後,又開始大抓民兵建設。我們當時作為初中畢業班的學生,也要組建基幹民兵隊伍,進行軍事訓練。對於這樣非教學性質的工作,李大網非常積極,在全校的動員大會上,他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講了一番話,都是報紙廣播上司空見慣的政治套話,最後,他舉起拳頭高喊著:讓我們積極投入訓練,打敗蘇聯社會帝國主義野心狼!
台下舉起了森林般的手臂,一起高喊著:打敗蘇聯社會帝國主義野心狼!
每個人都躍躍欲試,恨不能馬上能扛起槍奔赴前線。
第二天,寇甘玲拿了一摞表格進了教室,發給班上的同學。但她發到我麵前的時候,卻耷拉下眼皮,沒和我的目光對視,徑直走到下一排。
我立刻全身發僵,頭皮也麻了,渾身不自在。我一直擔心因出身問題而受到排斥、歧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全班有四個同學沒有領到這張表,女生中除了我,還有眼睛細長、皮膚白皙、數學超棒的馬小娟。
寇甘玲發的是“基幹民兵政治審查表”,表格中除了姓名、年齡、性別、民族、政治麵貌等欄目外,還有“家庭出身”和“社會關係”兩項。我們這些出身不好的,連填表的資格都沒有,我父親出身地主,馬小娟父親出身富農,他們後來雖然都參加了革命工作,但仍屬於家庭有問題的人。
那一個上午,上的什麼課,老師講的什麼,我統統沒聽見。明明坐在滿當當教室裏,其他的同學卻仿佛不存在,我根本看不見他們,腦子裏變成了一盆漿糊。
放學的時候,我依然迷迷糊糊、騰雲駕霧般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回走,寇甘玲追上我,小聲小氣地說:“我,我想為你爭取一下,說你平時表現好,說你是宣傳隊的文藝骨幹……但是,學校裏說,上麵有精神,這是拿槍杆子的事情,不能馬虎……出身不好的一律不許參加基幹民兵。”
我沒聽她說,聽不進去,也聽不見,自顧自走了。
“槍杆子”?不知為什麼,隻有這三個字清晰的硌在我的心裏,硌的生疼。
毛主席說過,槍杆子裏麵出政權。
槍,在那個年代是革命的象征物。我喜歡的革命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女戰士排著整齊的隊伍鬥誌昂揚的高唱著“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今有娘子軍,扛槍為人民!”《白毛女》中的喜兒最後也迎著紅太陽拿起了槍;《小兵張嘎》中的小嘎子有槍;《平原遊擊隊》中手握雙槍擊斃日寇的李向陽是那一代男孩子的超級偶像;《紅岩》中的雙槍老太婆揮舞雙槍的形象是我們女孩子的超級偶像,我們都想當一個雙手都能百發百中的革命英雄。
因為出身問題,我碰不得槍,“槍”竟成了我的最大心病。
2012年,在同學聚會上,我見到了馬小娟。歡宴之後,我們坐在一起閑聊天,她突然問我,還記不記得當年不讓我們參加基幹民兵的事情,我愣了一下,心想,怎麼不記得?當然記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但我沒吱聲,我隻是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她立刻漲紅了臉,說,我當時躲在家裏哭了好多次,不想去上學,不想出門,甚至都不想活了!
幾十年過去了,她仍然不能釋懷。
沒有經曆過那個年代的人,是無法理解這種心境的。
那時的邏輯是“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我們都是臉上刻了恥辱“紅字”的人。
那更是我心底不能示人的隱痛。
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被排斥在群體之外並低人一等的那種感覺是挺殘酷的。很快,班上的其他同學都加入了教育係統的基幹民兵營,我們班接到通知,每個星期的一、三、五的清晨六點半到校,接受一個小時的軍事訓練。我們四個出身不好的同學可以睡懶覺,按正常的時間八點鍾到學校上課。
然而,這樣的懶覺怎麼睡得著?民兵訓練的那天,我夜裏睡不踏實,無端醒了好幾次,醒後躺在床上看著黑漆漆的夜色,空氣中旋轉著亂七八糟奇形怪狀的看不見的尖細的亂麻般的線條,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我想哭,哭不出來;我想喊,也喊不出來。後來,我 幹脆爬起來,做好了飯,胡亂吃了幾口,喊醒大妹,交待她們一會兒起來,吃了飯去上學,然後我就走了。
那是初秋的天氣,清晨的風有點涼颼颼的,吹在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不知是心冷還是風冷,心尖尖上肯定也起了雞皮疙瘩。我從來沒有這麼早到學校,一路上,沒看見幾個人。到了學校,我沒有從大門進去,我不想被人看到,我繞到後麵進了學校,彎著腰悄悄躲到一排樹叢後,從這裏,可以遠遠的看見操場,看見民兵訓練的一舉一動。
我來的早了一點,操場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兒,我無聊的坐在地上,用一個幹樹枝在地上胡亂劃拉著,畫出一些奇形怪狀的圖案。劃著劃著,看見我麵前的樹叢裏有一個螞蟻窩,從裏麵爬出了一隊紅螞蟻,向另一簇樹叢爬去。我定睛一看,目光聚焦後,這隊螞蟻似乎頃刻間被放大了,看的出來它們的觸角亮亮的,排列的整整齊齊,一個個勁頭十足,細細的蟻腿的踩著同一節奏行進著,好像去趕赴一個歡樂的集會或是參加一次盛大的檢閱。它們是一隊士兵還是一個家族一個國家?螞蟻國裏有階級鬥爭嗎?它們也會互相殘殺嗎?
看著看著,我突然覺得我還不如當一隻螞蟻,行進在它們的隊伍裏,它們不會嫌棄我出身不好吧?
我突然想起來了,我是雨燕,我要不停地飛呀飛,飛呀飛……
正胡思亂想,操場上來人了,第一個來到操場的人是李大網。李大網是我們學校基幹民兵連的連長,這個職務對他來說比“校長”更適合。聽說他已經到縣武裝部參加了軍事科目的培訓班,槍法挺準的,看來他天生有運動細胞。他穿著一身軍裝,係著一條武裝帶,看上去很精神很幹練的模樣。此時此刻,我第一次看見李大網不覺得反感,我羨慕他身上的軍裝,羨慕他是民兵連的連長,羨慕他會打槍。
我不再去想他是“四不像”。
快到六點半的時候,幾個老師和同學們陸陸續續來到了操場。排好隊伍後,民兵們先放聲唱起了歌,唱的是毛主席詩詞《七絕·為女民兵題照》:
“颯爽英姿五尺槍,
曙光初照演兵場,
中華兒女多奇誌,
不愛紅裝愛武裝。”
歌聲十分的嘹亮,在我聽來,嘹亮的有些刺耳。
在李大網的指揮下,他們開始了訓練。
第一天隻是隊列訓練,他們排成幾個隊列,反複的進行著立正、稍息、報數、向左轉、向右轉、向後轉、齊步走之類的訓練。李大網則不停地單調重複的喊著“左!左!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
後來,又大聲喊著要他們把手臂甩起來,把小腿繃直,踢起來,女民兵要把胸脯挺起來。
“挺起胸來!”李大網大聲喊著。
我睜大眼睛,想看看那些女民兵們怎麼挺起胸脯。
14、5歲的女孩子,正是蓬勃發育的時期,胸脯已經“打苞”。年齡大一點,發育快一點的女孩子,已羞於挺起胸膛。私下地,還做起了“小衣服”,也就是用一塊布條,把胸脯勒起來,試圖抹平那含苞待放的女性特征。李大網再怎麼指揮怎麼喊,女孩子也不願意把胸脯高高的挺起來。
當我穿第一件“小衣服”的時候,由於沒有經驗,做的比較鬆,沒有起到束胸的效果,班上幾個女生還大驚小怪的找到我,要我趕緊把胸“含”起來,以免露出“崢嶸”。
我個兒比較高,長時間的“含”胸,使我有一陣子像個駝背。
後來,上海音樂學院鋼琴係畢業的江老師,和其他幾個女教師“擅自”召集我們女生開了一個會,江老師在會上說:女孩子身體發育是正常的事情,不發育才有問題。不能用“小衣服”惡狠狠把胸脯勒平,那樣對身心是很大的傷害,你們長大了還要為人妻,為人母,損傷了乳 房怎麼辦?
一個“乳 房”,說的在座的女生全部都低下了頭,漲紅了臉。還要為人妻,為人母?這個前景似乎並不美麗動人。而我立刻聯想起在街頭暢開懷露出胸脯喂奶的無所顧忌的街道婆娘們。
李大網叫喊訓練了近一個鍾頭,女民兵們的“英姿”還是不夠“颯爽”。
第一天的民兵訓練,以李大網反複告誡女生們要打起精神,像個颯爽英姿的女民兵後結束。
看到民兵們都走了,我才從樹叢後站起來,兩條腿都蹲麻了,好一會兒才能挪動腳步。
站起來後,我又想起了那一隊紅螞蟻,幾兜樹叢中,螞蟻已無影無蹤,它們鑽進蟻穴裏了?那裏是一個怎樣的天地?
到了教室門口,我頓了一下,下意識的做了一個深呼吸,才硬著頭皮繃著臉走進去。同學們的神態跟往常差不多,並沒有在意我的出現。但我很快發現馬小娟沒來上課,心裏打了一個冷戰,問了一句:“馬小娟呢?她今天怎麼沒有來?”以前,我和馬小娟交往並不多,此刻才知道什麼叫同病相憐。
“她發燒,請了病假,到醫院打針去了。”寇甘玲輕描淡寫的告訴我。
寇甘玲當然不能理解我和馬小娟的心境,隻有我清楚馬小娟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發燒,她昨夜肯定也沒有睡好。
那一段時間,我埋頭學習,很少說話,對寇甘玲也愛搭不理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鐵麵人”。
有時覺得活著真沒意思。
我為什麼不能飛?
為什麼為什麼?
後來,我又偷偷去看了民兵們的射擊訓練和投彈訓練,縣武裝部還派了兩名解 放軍戰士來協助訓練。不過,槍是真槍,卻沒有子彈,主要隻是各種射擊姿勢的訓練,從臥姿、立姿、跪姿和無依托瞄準訓練。手榴彈是訓練彈,扔出去隻是把地上砸一個小坑,濺起幾星泥點。中學生的實彈訓練到底安排在什麼時間,據說上麵的意見不太統一,可能是考慮到安全問題。
到了教室,我豎著耳朵聽到同學們在議論,原來他們拿的槍是56式半自動步槍,毛主席還親自端起過這種槍進行瞄準呢。
我坐在座位上,真想塞住自己的耳朵,不去聽他們的議論。
多麼想,能親手摸一摸那56式半自動步槍,那是毛主席摸過的槍。像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女戰士那樣,舉著槍旋轉跳躍,端著槍瞄準,擺出一個“迎風展翅”的舞姿。
過了幾天,學校基幹民兵連組織民兵們到江邊觀看打“坦克”訓練,地點在西河汃邊的河套上。寇甘玲悄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我裝作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聽她說,表麵上不置可否,心裏其實挺感謝她的。
我當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想往常一樣,我躲躲閃閃的來到了西河汃碼頭,在斷壁殘垣中找到一個躲藏的地方。遠遠看去,坦克是用泥土堆起和真坦克高矮一樣的模具。這場訓練是這樣開始的:一個信號兵打著小旗喊道:開始!負責打坦克的民兵營長連忙跑到縣武裝部長麵前,“啪”的一聲,立正、敬禮。民兵營長報告說:前麵發現敵方坦克,請示首長怎麼辦?武裝部長:幹掉它。民兵營長回答:好!回答完畢後揮手說,敢死隊準備!於是,就有兩個人用早已準備好的用報紙捆成的兩個炸藥包,綁在長竹竿的頂端,做好了戰鬥準備。民兵營長命令甲上,甲離敵坦克還有一段距離倒下了;民兵營長又命令乙上,乙彎腰弓背順利地把炸藥包掛在“坦克”的身上。乙撤退,坦克被炸!民兵營長又急忙幾步跑到武裝部長麵前,啪的一聲,立正,敬禮,彙報說:敵坦克被我們幹掉了,請指示。武裝部長說:幹得好!祝賀你們!你們為我們民兵爭了光!
我躲在一堵廢棄的斷牆後看到了這一場訓練,感覺這訓練更像是打坦克的露天演出,雖然那武裝部長和信號兵是貨真價實的,還有他們身上的槍也是貨真價實的。我那時對革命、對戰爭的認知也是停留在銀幕上、書本上和舞台上的,我希望能聽到真實的槍聲和爆炸聲,看到真實的革命戰爭。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背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是穿著軍裝的李大網。心想,倒黴,怎麼被他發現了?
我並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但臉卻火燒火辣起來,想必臉全紅了。
我不想理他,想趕快走開。
李大網卻說:“我知道你想加入民兵組織,我知道你在學校也悄悄看過民兵訓練……”
我一聽,愣了:他怎麼知道的?包括今天,他怎麼發現我的?難道他像狗一樣有靈敏的嗅覺嗎?難道他一直派人在跟蹤我?除了餘普選,好幾個男生都是他的跟屁蟲。
他要幹什麼?我好恨自己的行蹤被人發現。真討厭!
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李大網。我的眼中肯定充滿了疑慮和怒氣,李大網陪著笑,小心翼翼地說:“我理解你的心情,非常理解……”
你理解怎麼啦?你不理解又能怎麼樣?
我執拗的想著,不想領李大網的情。從血液裏帶來的東西無法洗白,我加入不了民兵組織,誰也幫不了我,我心裏很清楚,我更討厭別人憐憫的目光。我拍拍手上的灰,轉身走人。
李大網在我身後說:“你喜歡槍?學校裏有好多槍,我可以帶你去看。”
我停住了腳步。我不知道是喜歡槍還是喜歡革命,但我真的向往革命。同學們都能摸槍,我卻碰也碰不得,我心有不甘,不甘!
李大網繼續說:“你要是喜歡打槍,我可以帶你去打幾發,真槍實彈打幾發。”
我回過頭來,直直的盯著他。
他被我盯的有點發毛,趕緊說:“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做到,絕對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