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
在婚姻裏再找一次愛情
1
“你說,我是不是該離開邵正則那個渾蛋?”沈又雪的這句話,把坐在她對麵有些昏昏欲睡的我徹底嚇醒了。
午休時,我被她一個電話叫到了這個咖啡館裏。作為發小本應該義憤填膺的我卻猛灌咖啡也扛不住她絮絮叨叨一下午的催眠作用。
“啊?!”
對於她的提問,我睜大了眼睛一臉茫然。
沈又雪把她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這個有什麼可討論的?你老公雖然不是狂炫酷拽的霸道總裁,但是他就跟他名字一樣中規中矩,絕對是五好男人。你離開他就是個離異帶著孩子的初老女人。他離了你,找個年輕漂亮的絕對不是難事。隻要你沈又雪還有一點理智,都不會說這種蠢話!
我在心中咆哮過之後,強忍住把她一巴掌扇醒的衝動,開始琢磨著到底怎麼樣才能讓這個昏了頭的單純女人認清事實,又不會傷害她。
“是不是你也認為這個婚姻就是個雞肋?”
結果我的遲疑立刻被沈又雪女士錯誤地解讀了。
“那個,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畢竟現在像他這樣不抽煙不喝酒不花心,工資獎金全部都上交的男人不好找了。”為防止她自顧自地又把我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我立刻出聲勸她。
“還有什麼好考慮的?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愛了。”她拔高了嗓門大叫了一聲。
“你到底覺得他哪裏不好啊?小姐!”我呻吟一般地歎息了一聲。
我意識到自己又錯誤地開啟了另外一輪吐槽,立刻補充了一句:“簡短一點。我馬上要去接孩子了。”
“木訥,無趣,隻愛工作,他根本就不愛我、圓圓和點點。截止到今天,他都整整三天沒有回家了。”沈又雪泫然欲泣。
圓圓是他們倆的女兒,點點是他們家的斑點狗。
我悄悄看了一眼表。一個小時前,我就給邵正則發了短信:你老婆又在作了,你再不來,我就要瘋了,你就要成離異人士了!
可是邵正則,這個離這裏隻有五分鍾路程的骨科醫院的主任醫師,卻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活該你老婆要在這裏罵你幾個小時還不累!我在心裏嘀咕了一聲。
“就算我穿上最讓人臉紅的衣服在他麵前晃,對他來說都還不如書房那個人體骨架模型來得有吸引力。”沈又雪咬牙切齒,氣急敗壞。
正借著喝咖啡掩飾心裏被神獸來來去去踐踏感覺的我聽見她這句話,忍不住把嘴裏的咖啡噴了出來。
這……我快憋不住笑出聲來。
“雪,你又不是不知道,結了婚的男人就跟釣上了魚的漁夫一樣是不可能再給魚吃魚餌的。”
“我現在連死魚都不是,我就是一根被吃剩了的魚骨頭。”
我還沒有來得及安慰她,一個平穩到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在我們身邊響起:“我來了。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要把我從手術台上叫出來?”
2
唉,邵正則偏偏選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用最不恰當的表情出現。現在沈又雪正激動著,他這副不耐煩的樣子豈不是更加刺激了她?我來不及罵邵正則就趕在沈又雪說話之前站起來,坐到對麵按住她,對邵正則說:“沒事,你先坐下來,我們聊一會兒。”
“怎麼沒事?!”沈又雪瞪了我一眼就衝著邵正則大聲說,“你來了正好。平時我要罵你,你都沒時間聽。”
“嗯。”
“嗯什麼?你就是這樣,說一堆,你就一個字回答。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你了。我們離婚吧!”
原本低頭給自己倒咖啡的邵正則終於抬起頭認真地問沈又雪:“你是認真的嗎?”
沈又雪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邵正則能從一個農村的孩子考上醫科大學,年紀輕輕當上主任醫師,自然是能力超群,氣場強大。隻是他忘了,老婆不是屬下,也不是病人,更不是某個需要攻克的難題,光有能力和氣場一點用都沒有。
我忙打圓場:“沒有,沒有,她咖啡喝多了,醉醺醺地說胡話呢。”
“是,我是認真的。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沈又雪漲紅了臉,在他的逼視下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不要衝動。”我對沈又雪拚命地使眼色。
把一個鳳凰男調教成事業成功的男人,中間經曆了多少酸甜苦辣,沈又雪比我更清楚。她無數次在半夜給我打電話哭訴公婆生活習慣有多麼讓人難以忍受,然後第二天又依舊對他們禮貌客氣。就連邵正則的很多壞習慣都是沈又雪花了數年才糾正的。
“給我一個理由。”邵正則疲憊地揉了揉鼻梁,似乎不堪重負。
“因為你不愛我了。”沈又雪理直氣壯。
“我努力工作,買了個這麼大的房子給你住著,讓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還不夠愛你?”邵正則喝了一口咖啡,微微皺眉。
“我跟保姆有什麼區別?”
“保姆的名字不會出現在房產證和我們家戶口本上,更不會拿著我的工資卡隨便刷。我覺得,你就是太閑了。”
“你說說看,我們上一次麵對麵說話是多久以前?”沈又雪氣急反笑,抱著胳膊冷冷地問。
邵正則端著咖啡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3
“不記得了?我告訴你吧。是兩年前,你爸爸去世的時候。你剛好要出國進修沒空操持後事。那一天,我們倆坐在書房,你告訴我你們老家的風俗,我用本子一條一條記下來。”
邵正則眼神波動,放下杯子,聲音低沉地回了一句:“嗯。”
“我再問你,上上次我們倆說話超過三句是什麼時候?”沈又雪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邵正則垂下了眼簾,不說話了。
“是三年前,你妹妹忽然說要來工作,我給她找了一個,她嫌三嫌四才幹了幾天就回家了。回去之後,她找不到工作又打電話來求我。我說她這樣子,就是要吃一點虧才會明白,所以我不打算幫她了。你卻跟我說,不要那麼小心眼,再幫她找一個工作就是了,畢竟為了讓你讀大學,她連高中都沒有上完。”
邵正則聽見沈又雪的聲音帶著哽咽,抬頭看著她,似乎有些驚訝。
沈又雪抹了一把眼淚,苦笑了一聲:“你那時說得好像買菜一樣輕鬆,卻根本就不知道我拉下多少臉麵求了多少人。結果呢?我又幫她找了一個,她還是不滿意。你父母還罵我對這件事不上心。”
“難怪,你會把我的家庭地位排在點點的後麵。”
“嗬嗬,我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獨生女到了你們家,什麼髒活累活全是我幹也就算了,連坐月子的時候,我都要做飯給你父母吃。你父母什麼都不管,隻管跟我要錢。說到你的工資卡,我告訴你,你的工資還了房貸,給了你父母之後連我們的生活費都不夠。如果不是我找點私活回來做,我們家裏就揭不開鍋了。我有時候甚至覺得,當年選擇你就是一個錯誤!”
這一點我知道。沈又雪辭職做全職主婦之前是搞設計的。這些年表麵上她待在家裏,其實一直在賺錢。
趁著這個機會讓他知道這件事也好,隻是她最後一句話有些太過了。當年家境富裕的沈又雪家堅決反對她嫁給邵正則這個窮小子這件事一直是邵正則心裏的一個疤。
我幹咳了一聲提醒沈又雪。
“你怎麼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我敢嗎?你有時間聽嗎?我要說你父母的不是,你就要說我搬弄是非。我怎麼說?”大概是壓抑了太久,沈又雪情緒有些失控。
邵正則沉默了。我這個外人也不敢出聲又不好離開,隻能尷尬地坐著。隻有沈又雪的抽泣聲在安靜的咖啡館裏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