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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士畢業的時候,蔣東籬的父親果然動用關係替趙麗娟謀得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跟趙麗娟告別的時候,我還在為工作發愁。看她悠然自得的樣子我卻一點也羨慕不起來。
聽說,進入單位之後,因為趙麗娟辦事老練,能看人眼色,很被部門領導賞識。領導去哪裏都帶著她,然後她認識了頂頭上司的兒子。我心裏還在猜測,趙麗娟會不會又成為那個領導的兒媳婦,趙麗娟就已經辦到了。
就像別人說的,有的人,好像特別受上天的眷顧一樣,想要什麼都能得到。趙麗娟就是這種人。現在回想起來,除了努力之外,她是我們七個人裏麵對人性了解得最透徹的那個。齊正則來自於小城市,家庭條件一般,外貌不突出。像趙麗娟這樣個子高挑的女朋友大大滿足他的虛榮心。所以趙麗娟不用做什麼,隻要陪著齊正則出現在公共場合秀恩愛,表現得對他死心塌地就行了。齊正則就會毫不保留地幫她。而且那個時候的趙麗娟,對自己的認識也很深刻,沒有天真地把目標定得太高,因為她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的東西。
而蔣東籬出身於書香門第,從小生活優越,相對思想簡單。他需要被人捧在手心,想要一個可以陪他安靜做學問,對他父母好的女人。所以趙麗娟便扮演起了賢妻良母、小女人、書呆子,收起了自己的鋒芒和野心。
她怎麼搞定領導兒子的,我無從知道,反正肯定是滴水不漏,不落人話柄的辦法。
十年同學會的時候,趙麗娟已經當上了局長,買了兩套房子,還把父母接到了身邊。她還跟當年那個趙麗娟一樣有野心有活力,就像我們所在的這個年輕的直轄市一樣朝氣蓬勃。
喝酒時,我們說起白素,不由自主將目光轉向了趙麗娟。
同樣的工於心計,她的結局好太多了。大概大家都這麼想。
趙麗娟笑了笑:“我知道你們心裏想什麼。是,我的人生每一步都在計劃之中,為了實現目標,我可以用愛情和青春做籌碼交換。”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我們不知道怎麼接話,交換了一下眼神,默默看著手裏的杯子。
“你們知道我爸爸是幹什麼的嗎?我爸爸是種菜的,菜農!”她狠狠喝了一口酒。
“我不覺得農民的孩子有多丟人。”我嘀咕了一聲。
“對,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很多人不這麼想。我求了父親很久,父親才肯讓我來上大學,我就是那種傳說中的鳳凰女。一點也不誇張地說,我身上背負著全家人的希望。我小時候沒有上過任何興趣班,籃球都是父親教的。別說是我一出生已經輸在起跑線上,就算是後來到了學校,我才發現連你們用的東西,我都很多沒有見過。”她說完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康煒彤勸她:“別喝那麼多。”
“我比你們年紀都大。我必須要很努力,很小心,才能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才不需要回到那個窮鄉僻壤去,這一點你們根本理解不了。”趙麗娟有些醉了,根本不聽勸,隻顧著往自己嘴裏灌酒。
“不,我們很能理解。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努力活著,害怕被這個城市拋棄。但是我們不會用感情做籌碼。”孫蕾蕾一本正經地回答。
“嗯,所以,你們沒有我現在的地位高,沒有我過得好。”趙麗娟有些得意。
我努力檢討了一下自己,愛的人在身邊,衣食無憂,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然後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好。
“你有真正愛上過某人嗎?”我借著醉意問。
“有,可是那又有什麼用?他不屬於我。即便他那時屬於我,也不能對我有任何幫助,我也不會跟他在一起。所以事實上,這一點對我沒有影響。”
不管她說的那個他跟我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反正她的話讓我放下了心裏多年的愧疚。
散會的時候,幾個畢業後留在本市的女生陸陸續續被人接走,獨獨趙麗娟自己站在路邊的清冷夜風中等著的士。她說家裏有車,隻是她太忙還沒有時間考到駕照。其實我想問的是:“為什麼你的老公不來接你?這麼晚了,你還喝了酒,他竟然放心你一個人回去,真是心好大。”
我最終沒有問出口,因為此時我才覺得趙麗娟的身影好孤單,實在不忍心再讓她尷尬。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也失去了最珍貴的,個中的酸甜苦辣,隻有她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