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O 路過春天的時候路過你1
我慶幸,在我的身邊,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總是能遇上幾個用心生活的人,他們在紛爭中活得極為淡泊,從不追趕時光的流逝,總是以娓娓道來的姿態,平複著橫衝直撞的現實。他們是柔軟的、隨和的,他們又是專注的、堅韌的。你焦灼於他們沉陷的方式,最終卻不得不承認,在你奔赴遠方尋找麥田的時候,他們就從當下開始一粒一粒收割。最終你得到的,永遠沒有他們多。
人生前二十幾年的起起落落,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在遠離庇佑、獨自麵對這個世界以後,所有人都將暴露他最真實的麵貌,誰是佼佼者,誰甘於平庸,一場風浪過後,便可見分曉。所以,當下那些因為各種原因沒有發光的孩子,你不必沮喪,也不必豔羨他人,也許隻是因為你的殼很厚,你還沒到破殼而出的時間;而那些自帶磁場魅力四射的孩子,你也不必太得意,你未來的路可能更難走。人生前二十幾年的起起落落,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待羽翼不在、獨自等待時,我們才能看得清,自己究竟值得匹配一個怎樣的人生。
再見張小山是在十年後。
那天,我和媽媽逛超市,裝了整整一購物車的東西。在出口裝袋的時候,一位工作人員走過來詢問我是否需要幫助,我當時正蹲在地上整理東西,聞聲便沿著那條繃直的製服褲線一路看上去,直到目光定格在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上,一瞬間,記憶的大書嘩啦啦地翻了很多頁,我從他臉上越來越濃的笑意中找到了最重要的線索,幾乎脫口而出:“張小山!”
彼時,仿佛有一隻手,猛地扯住一根線頭,稍稍用力,時光編織的盔甲便被拆散,露出了原本美好單純的麵目。
我忘了誰,也忘不了張小山,上學那陣兒,他可是我們學校的校草。他是體育健將,他是耍帥高手,他會唱歌,會彈吉他,也非常會打架。那時候,他聲名在外,哪怕是再孤陋寡聞的人,提起張小山,都會說:“嗯,我知道這個人。”
那時候的張小山,意氣風發,大多數的男孩都想活成他的樣子。因為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相信,那些在學生時期便光芒四射的人,長大以後,會從小城市的焦點變成大世界的中心。
所以,當下,我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把眼前這個穿著工作製服、留著普通發型的男人,和當年的青春偶像張小山聯係在一起。
張小山還在工作中,不能外出,我們隻好靠在超市一角,簡單聊了聊近況。他大學畢業後,便聽從家裏安排,回了老家。考了兩年公務員,但沒有考上。家裏人承諾會給他找一個有編製的崗位,隻是需要費些工夫。這家超市是他舅舅開的,在等待人生步入正軌的同時,他順便幫著管理管理。
聽到這一切,我有些驚訝。誰能想象當年那個叛逆、陽光、活潑的大男孩,有朝一日會安安分分地聽從家人的安排,走上一條循規蹈矩的“不歸路”。
然後他了解了我的情況,聽說我在省會安家,不斷跳槽換工作,不禁摸了摸腦袋,笑著說:“還是有闖勁兒的人才會有前途。”
我說:“哪有,其實我也想回老家,山美水美沒有霧霾又不堵車,房價也便宜,隻是老家的工作機會太少,不會留給像我這樣沒有背景、沒有人脈的人。”
我說的是事實。在外漂泊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累。在我的同學中,主動回到老家發展的,家裏都有能力為其鋪一條路;而無所依靠的,比如我,便隻能被動地走出來,去機會相對更多、待遇相對更公平的大城市,混一口飯吃。
我們聊了一會兒,張小山的對講機就響了起來,有收銀員正在呼叫他去換零錢,他和我簡單告別後,便急匆匆地奔向賣場。我見他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覺得很陌生,那是一種經過訓練的背拔肩張,與昔年那個吊兒郎當、時不時回頭魅惑一笑的青蔥大男孩,判若兩人。
幾年後我聽說,張小山得償所願,找到了一份有編製的穩定工作,娶了相親認識的門當戶對的女孩,生了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小日子過得恬淡安穩。
在某個瞬間,我真的覺得,這不是他該過的生活。我一直以為,他應該帶著他的瀟灑不羈去更大的城市綻放魅力,無論在什麼行業、哪個職位,都依舊是人群中的焦點。就像他上學時那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被很多女孩喜歡,和很多女孩戀愛,有膽量和老師頂嘴或者稱兄道弟,但從來不會惹老師不高興,帶著他的自信,在似乎開了掛的人生中一往無前。
真的,我對他變得普通這件事,感到無所適從。
時間是一個極富魔力的大熔爐,不管我們之前向這個世界呈現怎樣的狀態,它都能把我們鍛造成另一副樣子。
同事小謹曾是一個標準優等生。從小學到高中讀的都是這座城市裏最好的學校。高考時考入首都的一所知名大學,學習那個學校最好的專業,後來一路讀到研究生畢業。她硬件條件優秀至此,但畢業後仍麵臨著找不到工作的現狀。後來她回到老家,我們有幸成為同事,在一眾二流學校出身的老員工中間,她總是顯得格格不入。
有一次,領導帶著我們和客戶吃飯談合同。開席前新人小謹向客戶遞送自己的名片,自我介紹到一半的時候,其中一位女客戶忽然尖叫起來:“小謹!”
隔著一桌子的珍饈,兩位分別十多年的老同學相認。我從小謹略顯僵硬的表情中讀懂她的窘迫,那位女客戶的一句“當年你學習那麼好”,讓整個包間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尷尬。小謹紅著臉,捏著一遝名片,嘿嘿笑了笑,自嘲道:“學習好,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昔日她是優等生,被老師重視,被同學敬仰,座位從同學中間調到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披著一身傳奇色彩從優秀班級搬到重點班,似乎所有人,都準備好了豔羨的目光送她去似錦的未來。誰承想,命運無情翻轉,她告別校園,便走下人生巔峰,一路迷茫惆悵,直至今天,在一個飯店的豪華包間裏,她已然變成了食物鏈底層的生物,而那些曾經仰視她的差生,已經爬到了食物鏈頂層,用最友好的方式蠶食著她的自尊和驕傲。
在回去的路上,小謹一路無語。不知道她的那位同學回家之後會如何唏噓,原本應該最有出息的同學,如今不過爾爾,造化可真是弄人啊!
我有一位遠房親戚,與小謹的情況類似。還記得當年,他的爸爸帶著嘲諷的語氣評價我們幾個同齡人考上的學校,就因為他不負眾望考上了一所一流大學。十年後,他的那些沒考上大學的同學,散落於各個城市,有開修車行的,有開小飯館的,有出去打工從車間工人一步一步做到主管的,有租攤床做小本生意的,他們都過得很好;被他爸爸嘲笑過的那些成績很差踩線升學的非典型差生,畢業後該找工作的找工作、該考研的考研、該成家的成家,也都過得很好。
似乎隻有他,用高開低走的人生姿態,給他那位傲慢的爸爸打了極其響亮的一記耳光。畢業於名牌大學的他,竟然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後來,還是他爸爸出麵托人,才把他送進一家公司,做著一份極其普通的工作,拿著低微的薪水,被一群人領導。
翻翻回憶,看看當下,真是萬般風流皆不再。
後來,我慢慢發現,當年那些叱吒風雲的人,其中有很多,如今連笑談過去的自信都沒有了。
有個當年特別擅長打架的男孩,如今變得謹小慎微,提起過去的義薄雲天,會局促地笑笑,說:“當年就是幼稚,又不懂事。”
有個當年特別漂亮、收情書收到手軟的女孩,如今嫁人生子,身材變形,早已不記得過去的風情,她不忌諱在曾暗戀她的男生麵前,不顧形象地訓斥自己的孩子,甚至爆粗講葷段子。
有個當年經常逃課、總被老師罰站走廊的調皮男生,如今活得規規矩矩,在條條框框中變得木訥、呆滯,從前覺得有小聰明的他不可愛,現在發現,丟了小聰明的他,更不可愛。
有個當年在班上最時尚、最會打扮的女生,如今時常穿著衝鋒衣、運動鞋,背著假名牌包穿行於人群之中,常讓人不禁困惑,到底是自己成長了,還是她退步了。
而穿過時光和人海再重逢,能給人帶來驚喜的,往往是那些當年不夠好也不夠壞,默默做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
有個過去一直留著男生頭的女生,如今留起了長發,堪稱驚為天人,比過去的班花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有個黑瘦靦腆的男生,如今長高到一米八九,棱角分明,器宇軒昂,妥妥兒的男神,走在大街上,回頭率特別高。
有個身材胖胖的女生,如今瘦到一百斤以內,簡直脫胎換骨,沒有一個人能認得出來。
有個長相不出眾、成績不出眾、家境不出眾的男生,如今倒還是像過去一樣不爭不搶、不知人間愁苦,但他真的早早就收獲了現世安穩。
我忽然明白一件事。任何人,都躲不開時光的雕琢。無論你曾經光芒萬丈還是默默無聞,不管你是一粒沙,還是一斛珠,畢業後都會被丟進茫茫人海,接受大浪淘沙,想要繼續發光和重新發光的,都需要接受打磨;想要就此沉淪的,歲月也舍得湮沒。
正如張小山離開了適合他的土壤,便隻是普通的張小山;小謹來到了陌生的校園外,便再也找不到重新登上巔峰的路徑。在遠離庇佑、獨自麵對這個世界以後,所有人都將暴露他最真實的麵貌,誰是佼佼者,誰甘於平庸,一場風浪過後,便可見分曉。所以,當下那些因為各種原因沒有發光的孩子,你不必沮喪,也不必豔羨他人,也許隻是因為你的殼很厚,你還沒到破殼而出的時間;而那些自帶磁場魅力四射的孩子,你也不必太得意,你未來的路可能更難走。人生前二十幾年的起起落落,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待羽翼不在、獨自等待時,我們才能看得清,自己究竟值得匹配一個怎樣的人生。
努力過得好,但不必讓所有人都知道
人啊,就是這樣,都能坦然接受陌生人的輝煌,卻對身邊人的成功心緒難平。
馬曉雲是一家網店的店主,主營東北山珍,因為她創業比較早,趕上了網店發展的好時候,在絕大多數人眼裏,現在她算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但有錢這件事,沒有讓馬曉雲感到很快樂。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發覺有一些親戚朋友對她不如過去那樣友好。
大前年過年時,馬曉雲衣錦還鄉,帶了很多禮物和紅包回老家。那一年,她盈利頗豐,還買了房子和車。有幾個親戚收了紅包和禮物後,便開始旁敲側擊,想要知道如今她身家幾何。馬曉雲想低調,都沒有機會。待得知這個他們曾經不看好的小姑娘如今已經成了妥妥的白富美時,這些親戚瞬間不安起來,甚至問出很多奇怪的問題。
“開網店都是靠騙人賺錢吧?”
“肯定要比上班更辛苦吧?”
“是不是天天熬夜、頓頓不能按時吃飯?”
“你不會猝死吧?”
“這個行當吃的是青春飯吧?”
……
他們問完,一臉關切地看著馬曉雲,特別希望馬曉雲能給他們一個不堪的回答,從而產生一種“我們沒有像你這樣暴富,是因為我們有節操、不想受累、不想活得那麼糙、不想糟蹋身體、不想受眼前利益蠱惑”的錯覺,然後心安理得地繼續混日子。
後來,馬曉雲去和老同學聚會,有一些原本關係就很一般的同學,眼見著昔日差生如今混得風生水起,便有些無法接受,他們在詢問馬曉雲創業曆程的時候,話裏話外,總是充滿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