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和尚無塵(1 / 2)

車馬儀仗,華蓋蔽日,人頭攢動,擊鼓鳴鍾,莊嚴肅穆,王公大臣位列通往雲遊高僧丈二和尚開壇說法的主道兩旁,神情肅穆,那專注的神情顯示著對於佛法的敬仰和及對佛祖的恭順。

丈二和尚已是須發皆白,微閉著雙目,左手豎直放於胸前,右手虎口掛著一串發白的佛珠,一步一步,不緊不慢,仿佛隻是走在寺廟外的某條小道上,神情無不透著身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高僧氣質。

三個年輕麻衣和尚走在丈二和尚身後,法號分別是無音、無象、無塵。

無音年紀較小,看起來十分緊張,緊緊跟在師傅丈二和尚身後,想向丈二和尚問些什麼,看看四周關注的大臣,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又覺得撓頭這個動作太不莊重,慌忙將手收回,雙手和十,默念阿彌陀佛。

無象與丈二保持了五步遠的距離,並沒有像無音那樣雙手和十,而是麵帶笑容,邊走邊隨意地擺動手臂,隻是如果他臉上的笑容再輕鬆些,手臂不要與同側的腳同時提起就更好了。

最後這名叫無塵的和尚離了丈二大概一百步遠,他沒有剃度,垂腰的青絲用一根麻繩規規矩矩地綁在腦後,瑩白的麵具再配上他修長玉立的身材,麻衣僧服穿到他身上沒有半分僧人的佛意,反到周身五丈之內滿是妖氣,抽身移步,勾魂奪魄。他自走進皇城起就受人眾大臣的關注,大臣們聽說宸王殿下隨丈二和尚雲遊三年,皆認為鬼麵宸王冷漠無情的性格會改一改,卻沒料當年張揚跋扈的鬼麵宸王卻是自出現起就未曾說過一句話,慢悠悠一路走來,與紫太傅行走與風的脾性正好掉了個個兒。

遼王身著正式的帝王朝服,在丈二和尚走近時,躬身相迎,遼王這一舉動,所有大臣烏壓壓地跪倒一片。

“久不見皇叔,皇叔近來可好?”遼王所處的位置正是法壇最高的台階,一身墨色龍紋長袍凜凜地立於正中,即便是躬身亦絲毫不能折損他身為上位者的威儀。

“貧僧參見陛下!”丈二和尚卻是實打實地雙膝著地,皇帝的禮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受得起的,更何況還當著眾大臣的麵,丈二和尚不得不回以大禮。

無音和無象見師傅行如此大禮,亦跟著跪下,紫宸對上遼王深沉的眸子,歎了口氣,單膝著地,拱手為禮,大聲道:“微臣參見陛下!”

遼王雙手扶起丈二和尚,道:“皇叔如此大禮,侄實不敢當……”

“貧僧已為出家人,陛下切勿再已俗世的稱謂稱呼貧僧,陛下英明德厚,能給賜貧僧皇宮傳道,實為大遼之福……”丈二和尚如此絮叨了近一柱香時間,不外乎誇讚遼王的一些客套話,明顯地劃清了界線。

台下一幹大臣是跪得習慣了,無音和無象兩個小和尚卻是叫苦不迭,偷偷轉頭見紫宸筆直地跪在離他不遠處,麵具遮著看不清表情,心裏後悔不該跟著來湊什麼熱鬧。早起的宮人們在天未亮前,就已將宮道上積雪掃除幹淨,這會兒太陽照著路麵,確是十分暖和,無象和尚,但見頭頂日頭正好,安慰自己就當是曬太陽,閉目會周公。

半個時辰後,丈二和尚麵容慈善向坐在講壇之下眾臣宣講佛法,除了之前的無音、無象兩名大弟子坐在右側下首外,另有數十名弟子坐在丈二和尚身後,待丈二講過一段後,便敲著木魚齊聲吟誦一段。然而,佛法不是一般人都能領會的,得講究個佛緣慧根,朝中大臣大多莫不是以汲汲專營為目的踏上這條路的也是在官場數年摸爬滾打中學得人精,指望著他們能在老和尚的一番講解之後立地成佛也是不可能的事。

遼王推崇佛法是一回事,但他還沒有那種讓自己的臣子們都拋卻凡塵俗世去當和尚的念頭,這從他將科考推後到丈二和尚回宮講法之後這件事便可看出。

紫宸坐於遼王下首,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一動不動,遼王眼睛餘光掃過,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同剛才那個無象那樣睡過去了,奈何紫宸臉上麵具擋著,看不清表情。

這半月,林家的安插在宮中的探子每日將娃娃在宮中的生活告知於紫宸,以防這位多情王爺忙著與宮中美貌妃嬪們“打情罵俏”將正事忘了,同時也在感慨宸王殿不愧是在風月場上名頭響亮的人物,幾句話便將後宮的妃嬪哄得如一朵朵嬌花似的,完全忘了正主遼王,更有妃嬪向宸王調笑說遼王不喜女子,宸王不如向遼王將她們要了去,真真一個多情王爺。奇的是,遼王對此事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宸王的放縱似乎十分放心。

丈二今日所講佛法若是說與普通百姓太過晦澀高深,但今日能坐在壇下的臣子皆是文臣,若真有心專研佛法定能明白,可惜眾臣皆誌不在此。

亂世修道,盛世修佛,佛講求放下一切俗,不妄爭不妄怒,他曾置身官場,在權勢將抵頂峰的時候退出,深諳官場三味,自然明白自己今日所言,對這群官員無非是對牛談琴。紫靈衝在死前將遼國兵權交與他手,求他護紫宸平安,他應了,這一世他注定成不了佛,卻可笑披了佛的袈裟。

人於俗世,命若飛蓬,他坐於法壇之上,對著麵前宮牆囚困的虛空平靜地吟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