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麵哭,一麵說道:“這個盤瓠妄想非分,不聽父親的說話,原本是可惡。但是父親你尊為天子,又素來以信字為治天下之根本,昨日懸賞上兩個‘者’字,雖然則說的是指人而言,但是並沒有禽獸不在內的聲明。
如今如果殺了盤瓠,雖然它咎由自取,然而尋常人的心理會想起來,總是說父親有失言信的。還有一層,現在盤瓠不過不飲不食,呼它不動,尚未為患。父親此刻要殺死它,亦並不是與禽類計較禮節,不過恐怕將來在女兒身上或者有不利,所以要杜絕後患的意思。但是女兒想過,總是自己命薄的原故,就使殺死盤瓠,亦仍舊不利。
以前那個馬頭娘娘豈不是女兒的前車之鑒嗎!她能嫁一馬飛天而去,女兒也可嫁與他。雖然左右總是一個不利,所以照女兒看起來,索性聽它的意思去,看它能把我怎樣。他要咬死女兒,也聽它咬死吧;它要拖了女兒走,我就跟了它走,看它能怎樣。總之是女兒的命不好罷了。”
帝嚳聽了這番話,亦做聲不得了,手裏丟了佩刀,正在惱火心頭,猛不提防那隻盤瓠霍然地站立起來,倒轉身子,將那後屁股向帝女一撞,帝女出於沒有防範之意,立腳不穩,直撲了下去,恰好伏趴在盤瓠背上,盤瓠背了帝女立刻就衝出帳外,向後山而去了。
這事出於倉卒之間,而且極其神快速度,大家都來不及提防阻擋,直看它衝出帳外之後,方才齊聲呼救驚醒。這時那盤瓠已走有丈餘遠之路了。
衛士兵將等在外陡然看見盤瓠背了一個人跑出來,又聽見裏麵一片喊救之聲,忙忙向前狂追,那盤瓠已到半山之中。盤瓠走的不是正路,都是樵徑,衛士等追趕非常吃力,趕到半山,盤瓠已在山巔之上,趕到山巔後,盤瓠早已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了。
經過幾天的收查,仍然了無音訊,帝嚳回來聽兵將說了之後,又回到內帳,勸常儀道:“汝亦不必再悲傷了。這回事情,大約無非是個天數。汝想這隻盤瓠,它的來曆就非常之奇特怪異。當時朕留它在宮中,原說要看它後來的變化,不想它的變化竟在女兒身上,豈不是天數注定的嗎!
再則,這個女兒是母後所非常鍾愛,一刻不能離開的,此次南巡,母親竟然一定要朕和她同來南方,豈非這就是怪事?如此想來,可見得冥冥之中自有前緣定,無可逃遁的了。女兒此去,朕看來未必即至於傷身,將來或者再有重逢之日亦未可知。如今悲傷也是無益,不如丟開了,不再去想她吧。”
常儀哭道:“妾何嚐不如此想呢,總是丟她不開,真是沒法的。想女兒從小到大,何嚐有一日離開妾身這裏,每日侍奉我,有說有笑,何等熱鬧!如今冷冷清清,焉得不使人觸目悲傷呀!至於女兒須然長大了要嫁人,原本是總要離開父母,不能長依膝下的。但是哪個人猶有可說這,事前還有一個預備的事,事後還有一個見麵的日子。
現今這個事情,怎能說得了是個嫁人,簡直比強盜劫了去還要凶。因為強盜雖凶,究竟還是人類呀!簡直比急病而死還要慘因為急病而死,真真是天命以後倒不必牽腸掛肚了。如今生死不明,存亡莫卜,妾身如果一日在世,恐怕此心一日不得安寧!想從前在亳都的時候,有多多少少的名人貴族前來求親,母後及帝和妾身等總不肯輕易答應他們,總想選一個十全十美的快婿,不料今朝竟失身於非人類!回想前此情景,豈不要令人痛苦死嗎!女兒生長在深宮之中,雖然算不得錦衣玉食,也總算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了。
今朝這一天一夜在那荒山曠野之中,她能夠住得慣的嗎?就使不凍死,恐怕亦要嚇死了;就使不餓死,恐怕亦要愁死悲傷死。帝說以後或者還有重逢之日,妾想起來,決無此事可言了,除非是夢中了。”
說到此句,放聲大哭起來,左右之人,無不垂淚低泣。帝嚳也是慘然搖頭,忍住了再來勸慰的心,黯然神傷。
常儀道:“妾想女兒此去後,多半是個死的了,可否請帝允許妾明日親自前往山中尋見。如果尋得著屍首,將它葬了,那麼妾的心思就可以丟開;如果尋不著,那麼隻好再說,未知帝肯允許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