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周圍水麵上無聲無息地冒出十數個人頭,居然是前番快船上的控鶴軍。想來他們要麼是為了躲避琴音故意入水的,要麼就是被南宮狐給趕下湖中去的。那一聲驚呼,就是其中一人所發。
“左翻陽明虎,大角少陽行,右部曲懷陰,判角少陽升!”
就在奪刀還在愣神的功夫,老嫗的一聲斷喝入耳不由得讓他渾身一凜!他幾乎是不暇思索地隨著那一聲斷喝而伸出左手,手掌一翻,右足緊跟著上提足底朝上抵於左腿側。做完這個動作他又是一愣!因為這根本就是蘇家踏雲步中的領軍式身法口訣,隻是姿勢完全是反的!
他自小就習練踏雲步,對其中的身法要訣、身體肢勢早就形成了習慣,幾乎已經變成了強迫症一般,隻要別人一喊出身法口訣,他自然而然地就會運動心法的同時擺出相應的姿勢出來,可現在這一反過來,他雖情不自禁擺出架勢,卻立刻就察覺不對,剛要張嘴喊:“不對,錯了,”人家下一句就又跟著來了:
“天勢艮,地勢申,辰風攜卯補商金……”,
他又不由自主地右拳短出,拳麵朝外,左掌內收貼於右臂,同時弓腰屈膝地又擺了個單樁斜擊式。他本意想停下來,奈何體內隨著那猶如驟雨敲窗直叩心扉的琴聲,經脈、穴位一陣突突亂跳,好似周身無數無形的推力直侵而入,五蘊與經脈中一股渾厚雄勁的力量應運而生,在穴位間鼓蕩,於剛開辟不久的新脈絡線路中遊走,逼著他想停都停不下來!一旦他動作稍有遲鈍,那股勁力就會鬱結膨脹,迫得他身不由己地擺出相應的姿勢來化解、引導。他心中震驚無比的同時更也明鏡似的:如此突然的內勁要麼因勢而導地在體內循環往複,要麼就借機宣泄出去,絕不能半途停頓,否則有被反噬重傷之虞。
就這般他奪刀變成了個木偶戲裏的傀儡,被人家拿著把琴,以音律牽引得在個四方狹小的快船上手舞足蹈地打起拳法來。好在這股勁力對輕功身法助益極大,加之他本身的輕功就已經非常高,縱使是在這寬不過數尺的快船之上,他輾轉騰挪之間身形也忽如板中寸釘堅不可拔,又忽如鴻毛一片輕飄飄全無重量。
起初他還不覺著怎樣,可是被這樣逼著左拳右腿地騰挪來去,不大一會兒,他就進入了渾然忘我的狀態,其每一拳一掌、一勢一形居然開始帶出空空空的拳風之聲,漸漸地,到後來他的動作開始變得越來越慢,那琴音也越拖越長,往往他一掌拍出猶如蝸牛爬山一般,十數個呼吸才到極致。怪異的是,他如此緩慢的一掌,在打到極致處,已經沒有了那種夾帶的勁風聲,而是發出隱雷般的震撼人心的悶響,這悶雷響過,快船周遭水麵浮著換氣之人首先遭殃,一個個恰如失聰也似的嗡嗡耳鳴,似乎這周遭的空氣都在奪刀的拳風下變成了實質的巨錘敲擊在眾人心頭,讓他們頭暈目眩,胸悶氣喘。
奪刀在這裏自顧自打得起勁兒,不防那南宮狐早已經水淋淋地竄出湖麵落在他對麵,又是好奇又是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番,瞧了半天雖然覺得古怪,卻也駭然明白過來,於是也不打話,更不顧自己全身濕漉漉地,翻了雙已然鳩皮鶴發的枯爪上來就要抓奪刀手腕。
孰知奪刀此刻正在興頭上,眼裏就隻有自己的雙拳和步法,根本就沒看見她,隻足下輕輕一擺,就輕鬆地避她這必中的一爪。南宮狐猶自不甘心,複又跟進,依舊出手捉他手腕。奪刀恰一個斜插步,變成背對向她,南宮狐這一爪剛好搭在奪刀肩井處,奪刀似有似無地微微一個聳肩,琴聲正好也是到一個沉悶的長頓節點上,南宮狐爪下的人全身忽如碧水泛波地一抖,她就覺得一股不可抵抗的大力如海濤巨浪一般滾卷而來,猛地撲打在自己身上,她一時之間居然又沒能撐住,再一次如被巨浪拍中的小舟,猛地向後倒飛了出去,噗通一聲又落入湖水。可是旋即她又再度出來,更如瘋魔一般直撲奪刀繼續聚爪去抓奪刀手腕!而這一次奪刀正好依照畫舫老嫗的琴聲將整個踏雲步的五式使完,又到了從頭開始的第一步,他哪裏肯舍得鬆手歇息!繼續一伸左掌,掌麵外翻,他動作奇慢,比第一次擺出這一招時不知道要慢了多少倍,可是南宮狐眼睜睜看著他這古怪緩慢的一掌朝自己拍來,恰好對上自己的手爪,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以為對方這樣的速度肯定是自己先抓住,哪裏知道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她就是躲不過去,也沒比對方快,自己的一爪就和對方的手掌毫無花俏地碰在了一處,繼而那種海浪一般的巨力再次湧來,又一次將她狠狠地拋了出去,繼續落入湖中!
這南宮狐簡直就如失心瘋了一樣,再次竄出湖麵,仍然以爪急速抓向奪刀手腕!
本來,以她的陰毒性子,碰上一般人,哪怕人家與她無冤無仇,她也會下手毫不留情,對方非死也即傷,可是今天她卻對奪刀突然轉了性子,隻一味地要捉他手腕,也不知道她是那門子不對頭,居然不肯傷奪刀,一心隻要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