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初春,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春寒料峭,冬雪在漸漸消融,宮殿的輝煌又得以重見天日,皇宮裏到處可見大小不一的水漬。一灘灘的水漬格外地清澈,如一塊塊的明鏡可以讓人徹底地看清自己。
天還是灰蒙蒙的,今天的天氣看上去都不會怎麼好,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氣氛。
皇宮裏總是以忙碌開啟一天,彼時已經有宮女太監起來忙活,但都聽不見什麼吵鬧的聲音。
南宮翎徹夜未眠,曾經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裏好像已經失去了光輝,整個人看起來無力極了。穿著一身明黃色的睡衣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床頂上纏繞的龍,他的嘴角艱難地扯出來一個笑容。
他恐怕是朝塵國最短命的一個皇帝。
支撐虛弱的身子起床,自己動手披上一件紫色的狐裘,穿上金絲鑲邊的龍靴兀自走出了寢殿。
因為昨夜實在是睡不著,所以南宮翎在昨夜就已經把寢殿的所有人支開了,包括木公公。直到現在,在他走出去的一路上都沒有看見什麼人。
走到一大灘水漬麵前,南宮翎停下了腳步,雙眼無神地看向了另一個自己,發絲淩亂,曾經邪魅的容顏竟顯出了幾絲滄桑感。
這般狼狽的自己,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為了魔性爆發時不傷害其他人,所以他要找到一個安靜無人的地方慢慢死去。
想到這裏,南宮翎仰天苦笑,沒想到他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是狼狽不堪。明明可以選擇活下去,但他卻義無反顧的選擇去死。
可是,事實總不會跟想象是一樣的。
在南宮翎剛離開寢殿沒多久,就遇見了迎麵走來的明寒。
明寒腳步匆匆,是因為他有急事要稟告皇上,卻不想在路上他們竟然相遇了。
南宮翎的眼睛裏飛快地劃過一絲無奈。
“臣參見皇上。”
“陪朕走走。”
就這樣,明寒伴隨在皇上的身邊在深宮裏慢慢走著。
明寒感覺這次看見的皇上比上一次見到的更加羸弱了,所以他並未先說出自己的事情,隻是道:“皇上的身子看起來還沒有完全好,怎麼出來也不跟些人服侍?”
南宮翎用寬大的狐裘將自己包裹得緊緊的,他的聲音有些沉悶,但又給人種雲淡風輕的感覺,“朕想自己走走,每天身後都跟著一眾人,也是乏了。”
明寒覺得這番話並無其他問題,所以這時他才說道:“敏皇貴妃在邊境病重,閑雲前輩束手無策,臣希望皇上能派寧大夫去邊境一趟。”
司馬虞病重。
南宮翎往前走的腳步一下就停下來了,兩道俊眉緊緊皺在了一起,聲音裏有濃濃的擔憂,“怎麼朕沒收到關於這件事的奏折?”
明寒的眉頭也是一番緊皺,口氣有些凝重,“臣都收到了來自閑雲前輩的書信,相信閑雲前輩也一定是寫過奏折給皇上,隻是可能沒有呈上來,要知道朝中本就有很多不服敏皇貴妃掌管邊境軍隊的人。”
“真是太膽大妄為了!要是皇貴妃出了什麼事,朕定要他們殉葬。”南宮翎說這句話的時候讓人感覺到一股很重的殺虐之氣。
明寒也不禁被這樣的氣場給震懾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南宮翎一下就開始咳嗽起來,原本白玉般的臉龐瞬間就變得通紅,捂住嘴的那隻手裏更是可以看見有猩紅滲透出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開始彌漫開來。
明寒趕緊上前扶住皇上,“臣立馬叫禦醫!”
“朕命令你不準去叫禦醫!”南宮翎的態度很堅決。
明寒是不會違抗旨意的,但他還是乞求道:“皇上,您的身子可是天下萬民的,怎麼能不讓禦醫看看?”
南宮翎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眼此刻好像被一層厚重的紫色覆蓋,修羅般的氣息慢慢散發出來,連帶著原本蒼白的嘴唇也染上了紫色。
“要想朕活下來就得以傷害雨涼為代價,你忍心嗎?”
明寒原本還要說出口的話一下就堵在了喉嚨裏,他的眼裏瞬息萬變,是的,他不忍心傷害雨涼。
“朕不想體內魔性爆發傷害到其他人,可現在朕看來隻有傷害你了。把朕帶到梅園那裏去。”南宮翎的話音中有幾絲自嘲,他沒想到在最後陪著他的人是明寒,是宿月國曾經的戰神。
明寒一言不發地扶著虛弱無力的皇上往梅園走去,一路上他的心裏五味雜陳,他在想難道南宮翎會這麼就死了?他的腦海裏頓時閃現過無數個畫麵,但沒有一個畫麵可以讓他為了救南宮翎而去傷害雨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