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 峒婚的伴娘(上)(1 / 3)

三,峒婚的伴娘

那年陳老爺子的兒子陳賈和張豔結婚被老虎 鬧了洞房之後,果然把財運鬧發了。小兩口在家種了一年高粱地,覺著沒出息,又不願意跑到大城市去打工,就圖謀做點山貨生意,販賣皮貨。那陳賈天生就有些經濟頭腦,加上時興全民經商,他很快就賺了一大筆錢。後來看到木魚坪鎮上開了好多家公司,兩口子一合計,也就貸了款、租了房,在街上開了一家皮貨公司。公司生意興隆,沒幾年陳賈就成了頗有實力的大老板。他們在新興的城鎮買了一棟小別墅,兩口子索性搬到城裏去住,隻把陳老爺子和婆婆留在老家頤養天年。

木魚村的木魚敲了幾千年,如今總算敲出了一個大老板,可不知為什麼,那兒媳婦張豔卻消不起這個福,她一不用種地,二不用跑生意,就成天呆在別墅裏做點家務,空閑就上網聊天,居然玩出神經病來了,跑出門要做什麼“峒婚的伴娘”,也就是想跳崖自殺!消息傳來,木魚村裏就像炸開了鍋一樣,人們驚訝不止,惋惜不斷。有好事者進城去打探,那陳賈也不敢對鄉親說謊,就把登載有張豔和記者談話的報紙給他們看。

下麵就是《峽江晚報》“真情傾訴”欄目上登載的內容。采寫記者:陸英;傾訴人:梁豔(化名,現為某社區網格員,單身);傾訴地點:木魚坪茶社;傾訴時間1998年5月28日。

(一)

那天,我真不該拉開窗簾。

雖然春末的天氣比較煩躁,可在郊外,在我們那棟橘樹掩映的小樓裏,卻依然舒適宜人。這座別墅小樓是我們從木魚坪鄉下進城後購置的,它讓我們在這喧鬧而陌生的城市裏依然保持著一份山鄉的寧靜。每天,老公出去為生意上的事情奔走,我就一個人在家裏看看電視,或者上網聊天,一般總是關門閉戶,連臨街的窗簾都是拉上的。

可是有一天,那真是神使鬼差,當外麵突然響起一陣摩托馬達聲的時候,我卻拉開了窗簾。沒想到就因為這一下,從此就打亂了固守的生活平靜,把我推到了人生最難抉擇的路口。唉,那天,我為什麼要拉開那該死的窗簾呢!

當時,我從玻璃窗口看見一個年輕男士,他騎著一輛錚亮的摩托車,一隻腳點地,停站在樓邊小路上,似乎在朝我問什麼。我隻好又拉開玻璃窗門,就聽見他在大聲問:

“這條路可以到後山嗎?聽說後山又有人跳岩了!”

又有人跳岩了?也許因為我是屬狗的,好奇心特別強,我居然開門出來,告訴他說,路是有,騎車可能不行。接著我又問:“真的又有人跳岩嗎?”

他點點頭。

我說,我也想去看看,可以給你帶路。

於是我鎖好門。他也挺隨和地把車推過來,停在我家樓下,上了鎖。我們就一前一後往後山走去。

山坡上的沙石小路又溜又滑,很不好走,我走得很慢。他隻好上前,走一段等一等我。這樣就有了說話的必要。我問,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他說。

我一笑,說,難怪喜歡看熱鬧,也是屬狗的。

他趁勢注目我的麵孔,然後搖搖頭,說,你是屬狗的?不可能,我不相信。看你挺清純的樣子,居然也會騙人。

我咯咯笑起來,也把他打量了一眼。鋥亮的皮鞋、筆挺的褲子、時髦的夾克、雪白的襯衣以及那一頭瀟灑的黑發,一切都昭示著他是一個挺講究的男子。而我的老公卻是留著個老板頭、脖子上掛著一串金項鏈,一年四季都是一身皺巴巴的黑西裝、一雙皮鞋像兩隻騷烏龜,出門就腋下夾個黑皮包。和老公比較起來,他顯然又是一個檔次。

我說,我也不相信,你最多二十六七。

他也笑了,笑得調皮而優雅。

“哎喲!”我腳下突然一滑,便張開手臂叫起來。他不失時機地拉住了我的胳膊。我的臉有點熱,自我解嘲說:“我是山裏人,不會摔交的,你不用替我擔心。”他說:“不管你是山裏人還是水裏人,你是女士!”

我的心砰然一下。

我第一次聽到這樣撩人的話。我的老公趕仗狩獵逗貓耍狗是好手,可對我,他除了會端茶遞水,塞糖喂藥之外,就從來不知道這樣逗我。要麼就搔癢癢。

我再也不敢隨便開口了。

我們終於到了山頂上,可是現場已經被警察封鎖了。周圍拉了警戒線,沿線圍了許多人,隻聽他們說屍體已經都弄上來了,是個年輕女子,據說她是自願去做了峒婚的伴娘。

所謂峒婚、又稱“冥婚”,本來是土家族和苗族古代流傳的一種神秘的婚姻形式,其實就是在婚姻上遭受強製逼迫、或者暗中偷人養漢、身心不得安寧的女子憂鬱絕望,跳下天坑和懸崖自殺,老百姓就說她是去做了“峒婚”的伴娘。這種婚俗本來已經絕跡多年了,不知為什麼這年頭又在我們鄂西山區暗中複活,而且傳入了這座城市。我想不明白為什麼現在還會有這麼不幸的女子,也無法打聽今天這做了“峒婚伴娘”的女子究竟有多麼不幸。

我擠在人縫裏往瞧,隻見一灘已經發烏的血跡。我立刻退了出來,不敢再看第二眼。然後,便聞到空氣中有一股血腥味,我心裏就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和恐懼。

他其實一直離我不遠,當我抽身要走的時候,他恰好也鑽出人群,跟了過來。

“她何必要這樣呢?”他好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要跟我討論。

我不明白他是好奇還是同情,更沒想這同他有什麼關係,因此沒有吱聲,隻是默默地往回走。那股血腥味,那莫名的難受和恐懼依然困擾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