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伐木工人的女兒(下)(1 / 2)

伐木工人的女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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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晶晶的父母下班回家,看見家裏來了個穿著一套舊軍裝、戴著一頂無星軍帽的小夥子,都很驚訝。晶晶介紹說是北京下鄉知識青年,在串聯時就認識了。晶晶父親是伐木隊的小頭頭,這位土改幹部平時階級覺悟挺高的,文革運動中更是表現積極,學《毛選》開批判大會他都是帶頭人,衣兜裏總帶著紅寶書,胸前老佩戴著一大個毛主席像章。當時他聽了晶晶介紹,隻是嚴肅地點點頭,無言無語。晶晶母親原是地道的農家婦女,是隨丈夫到這裏來當了伐木工人的,她瞧這京城裏的青年長得白皙英俊,跟電影畫報上的演員差不多,又文質彬彬,很有好感,就留張廣天吃午飯。

午飯是晶晶的爸爸從食堂裏打回來的,四碗大米飯,一缽煮白菜。晶晶母親特意點燃了煤油爐子,把那缽白菜放在上麵煮,加了一些辣椒醬和臘豬油。

這對張廣天來說簡直是意外的美食了。

他本來習慣吃麵食,大米飯也可以,而且來到神農架以後吃的都是苞穀洋芋,已經好久沒吃過大米飯了,而一熱帶三鮮的煮白菜,也遠比方狗子家丁懶豆腐開胃。晶晶給他盛了一大碗飯,他禁不住狼吞虎咽。他覺著這飯菜好吃極了,以致多年以後他吃遍了天下的美味佳肴,還是回味這爽口的香辣。吃了一陣,他才發覺自己太餓癆,很不好意思,急忙慢下來。晶晶抿嘴一笑,她母親便說:

“這孩子是餓壞了,你慢慢吃,別噎著了,放心吃飽,在同學家裏講什麼客氣。”

張廣天靦腆一笑。晶晶又把自己碗裏飯撥了些給他,張廣天也不推辭,接了就吃。

晶晶的爸爸媽媽看在眼裏,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心裏似乎都有了譜。

這一日, 張廣天在晶晶家裏一直玩到太陽快落山時才回去,臨走時晶晶說:“伐木隊的頭頭嫌我是個女娃,很少讓我出工,反正呆在家裏沒事,你有時間就來玩。”張廣天連聲說好,兩人相視一笑,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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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張廣天就隔三岔五到晶晶家來玩。晶晶的父母白天都要上山伐木,對於這個獨生女兒,他們一向比較驕縱的。於是他倆就無拘無束,幹脆出門到附近山林裏玩耍。

這神農架原始森林讓張廣天感覺非常新奇,許多樹木花果他都不認識,許多飛鳥和小動物他都不知名。晶晶就一一教給他,見一樣說一樣,這是杉樹,這是鴿子花,這是鬆鼠,這是野豬……晶晶甚至能辨認出黑瞎子的足跡,還發現過當地老百姓傳說的野人睡過的窩。每到這種地方,他們就急忙退回來,隻到伐木工人砍伐過的林區玩耍。

玩著玩著,他們就把相愛的話挑明了。這在當時屬於資產階級情調,是不能輕易吐露,不得讓外人知道的,知道了就要挨批判。但是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原始密林裏,在心心相印的親密接觸中,他們還是情不自禁地吐露了。

有時候,和張廣天交過朋友的那群“猴三兒”會跟在他們後麵搗蛋,學著他們的樣兒擁抱親嘴,逗得晶晶又害羞又好笑。張廣天有時也歡喜得發瘋,抱起晶晶飛快地旋轉,暈得她隻好閉上眼睛,他就乘機一陣狂吻。晶晶就輪著小拳頭擂他的胸膛。有時候,張廣天會站在高處大聲朗誦詩歌,特別是普希金的《致凱恩》:

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麵前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想,

有如純潔之美的天仙。

……

在窮鄉僻壤,在囚禁的陰暗生活中,

我的日子就那樣靜靜地消逝,

沒有傾心的人,沒有詩的靈感,

沒有眼淚,沒有生命,也沒有愛情。

如今心靈已開始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