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野人搶親
01
神農架木魚村老獵人田中祚先祖的這番經曆,一直是子孫口傳,事情究竟發生在那朝那代,他也記不確切。他說,當時他們的這位先祖還隻有十八歲,名叫田勇,訂下一門婚親,是從小青梅竹馬的姑娘,名叫秀兒。就在兩戶人家擇定吉日娶親的那天,沒想到居然遭遇了野人。
那時候娶親,老百姓叫“接新姑娘”。當時已經不興搶親了,而是明證媒娶,禮儀送迎,高堂結拜,洞房成親。隻是在儀式上還保留一點野蠻時代的細節,那就是迎親時,新姑娘一不騎馬二不坐轎,要新郎去背,而且要反著背,仿佛是被搶走似的。這迎親的排場,同現在鄂西北山區土家族的風俗是差不多的。
當時,新郎倌背著新姑娘一路走來,前呼後擁著一大隊送親迎親的客人。抬嫁妝的、抱彩禮的、敲鑼打鼓吹喇叭的,旗羅轎傘,很是熱鬧。走在隊伍前頭的是那兩個吹嗩呐的,他們吹得非常歡快嘹亮,把整個山彎都撩得心花怒放,天上雲彩也如同胭脂般暈紅。
田勇背了一程,有些氣喘,秀兒就要他歇一會兒,這時已到梨樹堖上,可以望見自家屋子了。那是一灣竹林,幾間草房,炊煙嫋嫋。在神農架林區,我們至今還能尋到這樣仿佛世外桃源的山村。此刻,這個村莊已經彌漫著清香的柴火炊煙氣息,可以聞見濃烈的烹調魚肉的香味,田家門口的紅燈彩帶已經高高地掛起來了。田勇想到待會兒還要拜天地,叩父母,要鬧騰好一陣子,就選了一處幹淨岩石,輕輕把秀兒放在高一點的石板上,歇一歇。
田勇轉過身來,擦擦額頭上的汗,一個勁兒地望著秀兒咪咪笑。他們的家相隔並不算太遠,從小就在一起玩耍。那時候兩小無猜,在一起采花尋果,捕鳥打樵,還被同村的娃兒們簇擁著玩過接新姑娘的遊戲。其實,從兒時起,他們心裏就朦朦朧朧有了那麼點意思。長大成人後,他們見麵少了,可每次偶然相見,他們都臉紅心跳,而那個夜晚也就各自無眠。
沒想到天遂人願,今生果然能結為夫妻,他們心裏不知有多麼得意。聽媒人先生說秀兒這幾年變得格外標致了,今日田勇對麵細瞧,果然可人之極。那黑悠悠的長發挽成發髻,猶如青黛,彎彎的眉目亮似月牙,盈盈的笑臉豔若山花,唇齒間透出芬芳的氣息,他打心眼兒裏高興極了。
而在秀兒眼裏,小夥子的英俊遠不隻她往昔瞧見的勇武身段,更在於那他眉目中放射出雪峰般的英雄精神,而他那高高的鼻梁,明顯標誌著男兒山嶽般的意誌和剛強。這正是一對人世間最值得驕傲的俊男妙女,這樣的姻緣實屬天作之合,命運之神本該特別眷顧的。
田勇和秀兒相望著,說著悄悄話,彼此都覺得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分開了。田勇禁不住想親一親秀兒,秀兒就害羞了,低頭笑道“你去招呼客人呀!”
小夥子變得格外聽話了,連忙過去給大家鞠躬作揖、一一致謝。人們都誇新娘漂亮,祝賀新郎婚姻美滿,說得田勇樂嗬嗬的,連忙從荷包裏掏出芝麻糖撒給大家。人逢喜事精神爽,田勇今天特別興高采烈,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天是這樣藍,太陽是這樣紅,人世間一切都變的美好極了。他情不自禁地又回頭望一望秀兒。
就在這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02
當時田勇回頭一望,猛然發現站在石板上的秀兒不見了!那邊的人群都在驚叫著亂跑。田勇不知出了什麼事,急忙往回跑,人群中卻找不見秀兒。他連聲問:“怎麼了?秀兒呢?”有人慌慌張張地告訴他,新姑娘被野人嘎嘎搶走了!田勇大吃一驚,一步跳上石板,高聲叫喊起來:
“秀兒——”“秀兒——”
一連喊了幾聲都沒有回音,田勇急得要命。他四處張望,忽然看見遠處梨樹林中驚鳥紛飛、枝葉晃動,隱約聽見山風中傳來秀兒呼救的聲音,知道大事不好,秀兒確實是被野人搶走了,便慌忙飛身跳下山岩,一頭鑽進樹林循聲去追趕。
這時,迎親的隊伍已經亂作一團,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搞懵了。
青年男子們醒悟過來,紛紛四處張望追尋。老人和婦女隻急得圍著那岩石團團轉。剛才在秀兒身邊的幾個姑娘都嚇得鑽進樹林裏,這時都鑽出來一個個麵紅耳赤,氣喘籲籲了好一會,才唧唧喳喳向人們講說:
“秀兒站在石板上,突然背後冒出一個野人來,把她背起就跑,一陣風,眨眼就不見了”。
問那人啥模樣,她們說沒看清,隻看到渾身毛呼呼的,沒穿衣服。有一個小丫頭悄悄講:“好像有三條腿。”
旁人聽了想笑,卻笑不出來。幾位老年人就斷定:“那是野人嘎嘎!”
野人嘎嘎搶親,那時在神農架是時有發生的事情,沒想到這惡魔今天又來作孽。熱熱鬧鬧的喜事突然禍從天降,人們有的驚惶不已,有的唉聲歎氣,有的傷心落淚,有的憤恨不甘,卻不知道這下該怎麼辦。
適逢一個從武當山下來的道士路過此地,聞說如此這般,便揮動拂塵道“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這畜生居然作孽本土此方,糟蹋如此精靈毓秀,真乃萬惡之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