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看起來是有些年頭了。是老牌子珠江,摸起來很涼很滑,水一般的觸感。
顧懿笙才從廚房探出頭來,正要招呼丁慕寶進廚房,就見丁慕寶伸手揭開了鋼琴蓋。她熟練的把鍵盤上的布卷起來,雙手仿佛猶豫了一下,右手食指就拂上了黑白之間。起先她隻是試探著彈了幾個琶音,終究還是忍不住腳也踩上了延音踏板,音樂就如同水波流淌,寧靜而悠揚。
丁慕寶很明顯是自小就受過良好的教導,手型非常好,和弦和琶音彈出來也非常正,幾乎就沒有一點雜音。顧懿笙逆著光看她,她全身仿佛攏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耀眼異常。她不時歪一歪腦袋看左手和弦,神情專注,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顧懿笙知道,是《still water》,曲子並不算難,卻是難得的好聽和沉靜。
他輕輕走近了她,於是她在鍵盤上跳動的手便看得更加清晰。她的手並不大,手指卻很長,有一些跨度太高的地方夠的有些艱難,卻沒有停滯。恰是曲子的gaochao部分,她的雙手全是和弦,整整齊齊而又有力度,沒有一絲的遲疑。猛地,音調又轉高了一個八度,延音踏板的作用突然明顯了起來,清脆利落的高音和略沉的低音混雜在一起,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好聽。仿佛時光穿越,他還是當年那個小而調皮的他,滿臉不耐煩的靠在鋼琴旁聽示範。
鋼琴凳上的女子溫柔淺笑,手指跳動依舊,眼光卻早落在了他的身上,聲音好聽悅耳:“懿笙,你又不專心。”隻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太晚,還來不及告訴她,她的琴聲真的好聽,很好聽。
子欲養而親不在,究竟有多少人能明白。一瞬間,他有些恍惚。一曲終了,顧懿笙還沒有回過神來。丁慕寶轉回頭來看他,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讓他更加頭暈目眩,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丁慕寶有些不好意思:“這架琴真是保養的好,過了這麼些年頭,音還是這麼準。”
他笑的有些艱難:“聽說是我爸和我媽的結婚紀念品,我媽一直很愛護,一直定時調音。”
丁慕寶聽了有些窘自己的魯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是……”
“沒關係,她也會喜歡的。”顧懿笙打斷她的話,“你就在這彈琴好不好,我去做飯。”他的神色語調,看著她的目光竟有些懇求。
丁慕寶點了點頭,又轉回身去,手放到了琴鍵上:“想聽什麼?”
“你隨便彈就好。”顧懿笙握緊了拳,轉身朝廚房走去。
丁慕寶看著他的背影,在他身前印下一道極長的影子,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在夕陽的陰影裏有些難以言喻的落寞和孤單。她突然有些心酸,手耷拉在鍵盤上,胡亂的壓出了幾個音來。
顧懿笙回頭問她:“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臉在陰影裏看不清楚:“沒什麼。”
他點了點頭,朝她微笑了一下,又鑽進了廚房。她心裏有些亂,手也有些顫抖,想了半天竟然沒想出來要彈什麼曲調。大概是聽到她沒什麼動靜,顧懿笙又從廚房裏探出頭來:“丁慕寶,你怎麼了?”
她握了握拳定神,揚聲回答他:“沒事的,我在想要彈什麼來聽。很久沒練,好多曲子都已經忘了。”
顧懿笙笑了笑:“忘了就換一首,練習曲什麼的也成。實在想不起來,琴凳裏有譜子,你翻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