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二爺攙著妻子,竟然向我橫眉。
隻見他忍耐了好半晌,才將怒火強自壓抑下去,隻朝我冷哼了一聲,一臉尖酸表情道:“小小年紀,不在閨閣裏好好繡花,整日跑出來拋頭露臉,成何體統?”
我不禁暗暗發笑。
要是不知道的人,還當我們陸二爺是什麼深情種子,見不得別人欺負他老婆,忙著護妻。
實際上,他是個什麼王八東西!
不過三十五歲上下,嫡子嫡女全都有了,香的臭的,屋裏養了足足六個妾,還能是什麼好玩意兒不成?
不過是打著陸二奶奶的幌子,把他心裏想說的話說出來罷了!
我微微屈膝笑道:“舅舅教訓的是,等到三個月過去,外甥女兒自然是要回屋守著母親的靈牌,做些針鑿女紅的活計的!”
陸二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言中之意。
父母亡故,是女子重喪。已嫁女一月不事女紅,以示悲思,在室女三月不動針線,以追先妣。
我這是暗諷陸二爺,根本沒有把自己妹妹的喪事放在心上,喊著要給她妹妹討回公道的口號,實際上......,所以才會說話毫無章法,連個忌諱都忘得幹幹淨淨。
陸二爺一個忍耐不住,臉色漲紅,暗暗攥緊拳頭,似是隨時就要衝過來,一副好好教訓我一下的架勢。
眼見人群外麵的蔣明麵色微變,竟將手扶在腰間,似是要抽出纏於腰帶上的那柄軟劍,我忙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蔣明凝視著我,抿了抿嘴,遙遙的指了指自己的袖子。
我朝他莞爾一笑,輕輕頷首。
果然,陸二爺正是肝火兩旺,一個箭步就能衝到我麵前的時候,陸二奶奶適時的咳了一聲,笑道:“夫君,這件事,咱們還是該跟四妹夫說說才是!”
我心裏暗暗替陸二奶奶惋惜。
論模樣,汪氏雖然算不上一等一的美人,可其中自有一股江南水鄉的清秀氣韻,也算得上是上乘。
可論起心智,卻是個絕妙的聰明人,就像現在,她明明知道我是特意針對她,欺辱她,想要惹怒她,卻仍舊能夠不驕不躁,把事情想清楚,理明白,謀定而後動,敏銳的發現,現在他們真正能夠針對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們名義上的四妹夫,我的父親。
著實算得上是一步不錯的棋,起碼她那個分不清主次的傻丈夫想不到。
我又不禁莞爾一笑,暗暗撫了一下袖口。
可惜,二伯母您今個兒走了背字運。
碰上了我,您這可就隻能算是一招臭棋了!
想通過父親製轄我,隻怕沒你以為的那樣簡單。
您是有備而來,我也是早就挖好了坑,單等著您一步往下邁呢!
陸二爺一聽了妻子的話,一副醍醐灌頂樣,輕飄飄的剜了我一眼,一把扯了他兄弟,大步流星的到了父親麵前,微微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四妹夫!”
父親卻拘謹的很,板板正正的彎了腰與他們回禮,陪笑道:“二哥、三哥,你們......”
父親剛比了個“請”的手勢來,陸二爺就忙擺了手,正色道:“我們這趟來,是想問妹夫幾句話的。”
父親唯唯諾諾,拱手道:“某洗耳恭聽。”
陸二爺瞟了他妻子一眼,見她朝自己暗暗頷首,心中的膽氣又壯了幾分,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們這次來,倒也不單是為了妹妹的喪事。”
一聽這話,我忍不住微笑頷首。
陸二爺還是把話說的太客氣了!
他們分明就是,全不為自己妹子的喪事嘛!
但剛被教訓完,我也不好插嘴,隻得繼續含胸垂頭做鵪鶉狀,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在旁繼續偷聽。
“其實是家中老母近些日子來,著實惦念著妹子,日哭夜哭,隻想著能請了妹夫去,與她老人家說說妹子生前的事,也好寬寬老人家的心。”
我飛快的睨了一眼立在陸二爺身後的汪氏。
這樣周密靈巧的話,可不像是這位陸二爺能想得出來、說得出口的,多半還是他這位賢內助的手筆,連帶著這拐彎抹角的勁兒,也一應是女人家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