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州市火車站,西北省省城。
陳小妮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車站外麵的椅子上,表麵平靜卻內心起伏。一個小時之後,她將踏上前往隴南的火車。這個大西北的火車站人流穿梭不息,一派繁忙。雖然中國的城市建設同化嚴重,陳小妮還是一眼就察覺出川州和海雲的不同。在來往的旅客中,戴白色小方帽,有著深眼窩、高鼻梁的少數民族占了很大比例。這讓她驟然生出昭君出塞般的淒美感,一種混雜使命、新奇和些許不安的複雜心情。
再往前走就是隴南,到了隴南這個地級市,她還需要經過縣鎮兩級才能到達目的地——那個名叫麻鶿壩的小山村。這對從小生活在大城市的陳小妮來說的確是生來第一次,即使她已經做了一年記者,報社領導也從來沒有派她深入過偏僻的鄉村進行采訪。在古代,那裏說不定是金戈鐵馬征戰不休的荒原,遍地烽火狼煙,這又催發出她內心裏慷慨激昂的豪邁。
“小姑娘,你好啊!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裏嗎?”一個和藹的充滿善意的蒼老聲音突然傳來。
陳小妮從飛遠的思緒中回過神,隻聽到後麵幾個字。她循著聲音轉過頭去,看到旁邊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便趕緊往一邊挪了一下位置,騰出點空間讓老人坐下。
老人坐下之後很客氣地道了聲謝,陳小妮禮貌地朝他笑了笑,眼睛飛快地打量了一下這位老者。他戴著金絲邊眼睛,灰白的頭發梳理得光亮整齊,雖然是夏天,仍然在整潔的襯衫外套了一個馬甲,再著了一件不薄不厚的西裝,衣著打扮頗有民國知識分子的遺風。這讓陳小妮動了好奇之心,開動起思維猜測起他的身份。不出意外,老人應該是退休老教授,因為其衣著氣質非常像媒體上出來指點江山的老教授,頗有學富五車的儒雅風韻。於是,陳小妮不由自主地對老人產生了好感。
“姑娘是大學生吧,這是去哪裏?”老者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然後笑眯眯地側過耳朵等待著陳小妮的回答,就像一位耳背的慈祥的鄰家老爺爺,說完話便總是側起耳朵耐心收集傳來的微弱的話語。
“哦,對的。”陳小妮不忍心當場否定老者的觀察力,便順口承認自己還是學生。不過,她的確是學生模樣,這個善意的謊言說出口便不覺得有什麼愧疚。她繼續回答,“去隴南。”
“隴南……”老者沉吟了片刻,然後聲情並茂地說道,“隴南乃秦人發祥地,自古兵家必爭。漢高祖還定三秦,光武帝得隴望蜀,曆來取道隴南方能平定巴蜀。不過,諸葛亮六出祁山,祁山即屬隴南,也終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可憐可歎。這足以說明隴南戰略地位之重要。”
聽到這些,陳小妮呆住了!這位老者對中國曆史如此熟悉,竟然到了信手拈來出口成章的程度。不過,雖然她曆史功底並不深厚,但也能聽出來這不是胡謅亂扯。她開始佩服老者,並在心中判定他必有不小的來頭,說不定是來川州參加學術會議的專家教授。於是,她開始麵帶謙虛的笑容認真聆聽老者的科普,也正好陳小妮一個人等車閑著無聊,在這個空檔裏能夠有幸聽到曆史學家來的一對一免費講座,也是非常難得的緣分。她的態度更加虔誠了。
老者見陳小妮非常有興趣,便繼續滿足地說道:“姑娘,我是新疆大學的哲學教授,退休後閑居上海,這次是來川州講學,正準確返回上海。”
“哲學教授?!”陳小妮驚訝地張大嘴巴,“您對曆史也挺有研究!”
“嗬嗬……”老者謙虛地笑道,“那個年代的人對曆史都有研究,不像現在的孩子,一心想學經濟金融,天天夢想賺錢發財,把老祖宗都丟掉了!哦,你是什麼專業?”
“我呀,新聞。喜歡文字,不喜歡數字。”陳小妮調皮地回答。
“新聞好啊!看你音容笑貌、言談舉止,從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來看,新聞適合你。”
“啊……”陳小妮一下子驚住,她沒有想到老者把弗洛伊德請了出來,正想問,老者卻不容她插話,繼續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弗洛伊德知道吧?世人隻記住了《夢的解析》,說他是性學鼻祖,這是現代人的俗不可耐!他最大的貢獻是精神分析、人格結構理論。人的性格有幾個維度,現實型、探索型、藝術型、社會型等等。看你思維清晰,談吐不俗,舉止得體,易於相處,敢於創新,應是探索型,外加點浪漫的藝術氣質。姑娘,總而言之,你適合做新聞記者工作。不過,看你性格中偏好自由,平時應多體諒他人,尤其是父母的辛苦。”
陳小妮已經聽得天花亂墜,脫口而出的學術語言和讚譽詞彙讓她眼花繚亂,有些東西她甚至聽都沒有聽過,她就這樣被老者深厚的學識征服了。這又激發出她強烈的求知欲,她一直想知道《周易》用來算卦到底準不準,便想向眼前這位哲學老教授請教,但是老者一個思維跳躍卻又把話題引向了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