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動物園出來,陳蕾提議徒步回家,說:
“不遠,隻有三站路。”
這是西區住宅群中的一條馬路,馬路兩旁是一幢幢建築風格各異的樓房。有英國式的,台階前有帶鐵門的小花園,鐵門上通常有一個圓形的警眼;有俄羅斯式的,大都用花崗岩砌成,顯得灰暗凝重而堅固耐用;有日本式的,含蓄優雅、色調柔和,門廊線條密集整齊兼具中西特色,院落裏有水池,池邊的垂柳拂著碧綠的水麵。
陳蕾帶童智走進一個鐵柵圍成的院子,沿卵石小路走向一座綠色琉璃瓦頂的三層小樓,小樓牆上布滿青色的爬山虎,小路兩邊,月季花和大麗花開得正豔。
樓下像是客廳,卻擺滿了熊貓、獅子狗、洋娃娃等各種絨毛玩具,幾個女工正在忙碌,陳蕾指著一個埋頭工作的中年婦女說,那就是她媽媽。她說這座小樓是媽媽繼承的遺產,爸爸回國後沒要學校分配的公寓房,住到了這裏。客廳一直閑著,媽媽主動交給了街道生產組。
陳蕾單獨住一個房間,房間裏有一張單人床,一架書櫥和一個梳妝台,靠窗放一架鋼琴,床頭的書桌上擺著幾本書。
陳蕾從梳妝台的抽屜裏拿出一盒糖果對童智說:
“你吃糖,我到爸爸的書房裏看看。”
童智隨便翻了翻那幾本書,除了業務書還有一本狄更斯的原著“great expectations”。
雖然知道陳蕾的英語不錯,童智還是感到驚異,他打開書,看到書裏做了不少標記,陳蕾顯然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對她的這種刻苦精神,他由衷地生出敬意,但有一點他不明白,她這樣學不是離開專業太遠了嗎?他自己是隻注重專業外語的。
“走吧,爸爸叫你過去。”陳蕾回來了,見童智翻閱那本英文小說,淡淡地一笑說,“噢,那是我平時看著玩的!”
陳蕾爸爸的書房寬大敞亮,一進門就能從落地窗看到樓下的草坪花壇,窗前有一張大寫字台,陳斯教授的背對著他們,正在操作一架有些陳舊的打字機。
房間正中的書案上擺著一摞摞圖書期刊,有的夾頁中露出一張張卡片,在一本打開的書旁放著筆記本和筆。房間的東西兩壁靠著兩排書架,書架頂上擺放著一隻隻編了號的木箱,大約是存放貴重資料和論文手稿的。
陳蕾和童智悄悄地在門右首的長沙發上坐下來。
坐在這兒靜靜地欣賞書房裏的一切,觀察陳教授聚精會神地工作,對童智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正如一個虔誠的教徒坐在教堂裏一樣,書房裏寧靜肅穆的氣氛,對他的精神是一種極大的安慰,近來一直折磨著他的痛苦似乎也淡忘了。
陳教授站了起來,童智發現他的左肘上有一個核桃大的肉瘤,那是長期支撐桌麵磨出的老繭。聽陳蕾說,陳教授臀部的褥瘡經年不斷,是由於長期坐著工作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