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飯時,縱誌豪拿起饅頭咬了一口。
“呸!”他皺皺眉頭吐了出來,“他媽的這饅頭餿了。”
最近剛剛換了個送飯的,年齡很輕,一臉稚氣,大概是低年級的同學。他拿起縱誌豪咬過的饅頭聞了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對不起,是我搞錯了,我這就給你們換去。”
這個小同學的態度真不錯!
童智和瞿軍都有點詫異,以前他們也為飯菜的問題發過牢騷,原來的那個家夥不但不接受,還惡狠狠地說:
“將就著吧,想吃得舒服別當反革命啊!”
縱誌豪一聽就火了,把喝了一半的稀飯潑了他一臉。
“好,好,你小子厲害,咱們走著瞧!”那家夥捂著臉跑開了。
瞿軍批評縱誌豪太衝動了。
“怕什麼,大不了就是個反革命,他還能把我往哪兒整?”縱誌豪氣衝衝地說。
童智也覺得縱誌豪做得太過分了,人到了這地步,還敢惹麻煩?
果然,沒過多久,幾個彪形大漢氣咻咻地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就揍了縱誌豪一頓,勒令他向那家夥賠禮道歉。
縱誌豪仍要分辨,被校足球隊的中鋒一腳踢翻,另一個人抓住縱誌豪的頭使勁往地板上碰,直碰得縱誌豪血流滿麵。
童智認出這幾個人都是校運動隊的隊員。
後來,縱誌豪不得不寫了認罪書。
原來,每天都有人來督促他們寫交代材料,現在有好幾天沒人來了。
瞿軍到底是搞政治工作的,他似乎嗅出某種特殊的氣味:
“看來,工作組改變了態度,說明他們內部有分歧,要不就是工作組本身出了問題。”
“屁,他們榨不出東西了,就把我們晾在這兒,好來個突然襲擊!”縱誌豪不以為然地說。
但是,接連幾天,的確沒人來管他們了。
有一天,那個小同學告訴他們:
“七月二十九日,北京召開了大中專院校文化大革命會議,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都在會上講了話,說工作組犯了路線錯誤,一律撤退,以後的運動由革命師生自己搞。看來,你們的問題很快就要解決了。”
“嘿,早該這樣了!”縱誌豪興奮地大叫,“中央領導同誌的話真是說到了我心裏。”
童智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瞿軍沒有任何表情,他似乎很冷靜,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
“看起來,你們倆很快就能出去了。”
“怎麼,你不想出去嗎?”縱誌豪不解地問。
瞿軍沒有回答,苦笑著搖搖頭。
果然,縱誌豪和童智不久便獲得了自由,而瞿軍仍然被關著。
回到宿舍,徐漢章對童智異乎尋常的殷勤,吃飯時,聽說童智沒有飯票,忙把自己的飯票送去,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什麼,批鬥會上,他聲色俱厲地叫著要和童智劃清界限,現在似乎也忘了。
工作組的撤離,仿佛在d大學爆炸了一顆原子彈,校園內貼滿了針對工作組的大字報,說工作組在d大執行了一條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而縱誌豪和童智就是這條反動路線的受害者。
有的大字報稱他倆為革命闖將。
建築係首先成立了“牛鬼蛇神改造所”,除了工作組圈定的幾個“黑幫分子”,又揪出許多新的“黑幫分子”、“反動學術權威”,紅衛兵們勒令他們在校園內拔草、掏陰溝、清除垃圾,為了突出“牛鬼蛇神”形象,他們都被精心化了妝:
係總支書記被畫成一半黑一半白的陰陽臉;係主任被畫成白臉紅鼻子,頭上戴著他為杭州西湖風景點設計的“花港茶室”模型;美術教研室主任頭頂土簸箕,像個清朝官吏;建築史教研室主任則頂著字紙簍,插著兩個雞毛撣子,好似金兀術……
其他係紛紛仿效,一時間d大被鬧得沸沸揚揚,連過路的行人也跑進來看熱鬧。
計算機係的“牛鬼蛇神”集中在留學生食堂旁邊掏陰溝,溝裏的汙水冒著熱氣,太陽很毒,汗水和濺起的汙水混合在一起,弄得一個個像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