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1 / 3)

年底,童智出差到s市,順便去了d大學。

d大學變了很多。中心教學樓是他入學那年落成的,據說地基原是按十層樓設計的,當時隻蓋了四層,現在顯然加高了。一進校門就看到它的巍巍雄姿。中央大道兩旁貼大字報的地方,已變成閱報欄和各係學生會主辦的“學生園地”,他瀏覽了一遍,“把d大辦成世界一流大學”的專欄討論,給人一種奮發向上的勃勃生機。留學生食堂旁邊的陰溝不見了,那裏矗立著一座漂亮的乳白色大樓,一男一女兩個老外邊談邊做著手勢走出來,門口的英文標牌指明那是“外國專家樓。”

童智在校園內走了一圈,發現這兒那兒冒出不少新的建築物。

圖書館藏書樓也翻新了,牆麵通體用白色瓷磚鑲嵌,整體造型如一艘巨輪,大約有在知識海洋裏破浪遠航的寓意。

“三好塢”還保留著,假山、竹亭、青磚小路還是原來的樣子,隻是不少花草樹木凋謝了,顯得一派淒清肅殺。

童智獨自在園內徘徊,想起當年在這兒和陳蕾的談話,恍若隔世。

那次談話是由他的大字報引起的,陳蕾嚴厲的聲音曾使他感到委屈。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想起陳蕾的責難,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也許在她的責難後邊包含著更多的內容,隻是他沒體會到罷了,即使體會到他也不一定有勇氣接受。過去的永遠過去了,當時沒勇氣說的,現在也沒機會說了,有些話是一輩子都不用說出來的。

在他的記憶裏,留下來的是一雙眼睛,那眼睛好像一直盯著他,他至今也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有一天你失散了妻子兒女,

不知道他們在哪一個屋簷下淋風沐雨,

有多少又苦又澀的淚滴,

有多少錐心刺骨的回憶,

後來彼此又踏著泥濘走近,

卻不幸在深穀中又跌滑下去,

失望嗎,孤獨拖著細瘦的黑影,

羨慕嗎,那些在陽光下跳舞的情侶……

星光是一盞盞點不明的油燈,

雲霧是一團團交不深的客旅,

哪個村哪家店為你開扇新門,

床榻上卻仍鋪滿才折的荊棘

……

孤島上你向每張遠帆呼叫,

沙灘上你隻發現自己的足跡。

怎麼再卷入洶湧澎湃的浪濤?

怎樣再演出緊張曲折的戲劇?

不知為什麼,他的腦海中忽然掠過顧工的這些詩句,那熟悉的孤獨感又沉重地壓上心頭。

大學畢業後,他和陳蕾失去了聯係。聽說她沒有等待學校的分配,主動要求和幾個附中同學一起去雲南插隊,又從那兒越境到了緬甸。以後的去向眾說紛紜,有的說她參加了緬共武裝部隊克軟幫,有的說她組織了一個援越抗美文藝宣傳隊進入越南,有的說她取道金三角投奔美國,有的說她和一個外國老板結婚後到了香港……類似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說法一度在他們那一屆老同學中廣為流傳,童智就是從一個老同學那兒聽說的。

他沒有辜負陳蕾的囑托,把她爸爸的那些資料保存下來了。那些資料的確很寶貴,他的許多研究課題都得力於那些資料的啟發。畢業以來他始終堅持微機理論及應用軟件的研究,幾乎很少走彎路,沒有那些資料是難以想象的。他同代的許多大學生,至今還在自己的專業上徘徊不前,最終不得不以改行了事。從這方麵講,他算幸運的,他應該感謝陳蕾和她爸爸——陳斯教授。

他找到計算機係辦公室。

“陳教授不在,他是坐班製。”一位秘書模樣的女教師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