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差一點點(1 / 2)

一個冗長而又繁複的夢,夢裏陳楠生見到了許許多多的景色,遇見紛紛雜雜的人群,年少時候觀看過得芭蕾舞演出,國外遊學時候遇見的苦行僧人,蓬萊島上百年難得一見的海市蜃樓,還有曾經和阿妍手牽手一起走過的種滿了高大泡桐樹的南環西路。

雪和玫瑰在一個時空裏交疊往複,袈裟和盛世輪回不息,命理注定要遇見的那些人,要經曆的那些事,在夢境中如走馬觀花而過,他像個旁觀者,站在川流不息的時間長流中,看著自己庸碌卻又不平凡的一生。

一生這麼長,卻又這麼短。

有想要珍惜卻再也不能珍惜之人。

也有身無長物再也無能為力之事。

身上劇烈的疼痛逐漸喚醒他沉睡的意識,最後一個昏沉的場景裏,無數的遊人、僧人在沙漠的綠洲裏梵頌佛經,一雙光潔玉潤的手輕輕拂過他的額頭,他的靈台一片清明,似有雨露甘霖傾瀉而下,春風過境,引得平湖綠水,隨風皺麵。

“陳楠生……嗚嗚嗚……陳醫生,你怎麼還不醒過來?”

“陳楠生……”

陳楠生的頭劇烈的疼痛,似有一千個錘子一起落在了腦門上,身邊又有一千隻鴨子,在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

“陳楠生陳楠生陳楠生陳楠生……”

他有點想吐。

忍著劇烈的昏聵的頭痛,陳楠生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好,好吵……”

他終於開口說話。

“誰,好……吵……”他抱怨。

身邊的那個聲音卻一下子雀躍了起來:“陳楠生你醒啦!”

陳楠生的眼睛睜開一條縫,明晃晃的光線衝進自己的眼簾,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怎麼……了……”

“陳楠生實驗室爆炸了……你差點死了知不知道!”

身邊的聲音又帶上了哭腔。

陳楠生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停頓,半晌之後,他才緩緩,緩緩地想起來。

是了,最後的一刻,江佑安和他連滾帶爬地衝出了地下實驗室,實驗室馬上就要爆炸了,他用最後的力氣推了江佑安一把,江佑安被他遠遠地推出了大門外,背後的氣流一下子轟炸開來,熱浪席卷而來,他瞬間失去了意識。

陳楠生慢慢地動了下胳膊,想要試著坐起來。

“你快別動,醫生說你斷了好幾根肋骨,必須靜養三個月以上,你現在想不想吐,醫生說你腦震蕩,還說你可能會失憶,你有沒有忘記我?我是誰你知道嗎?”江佑安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她驚慌地看著陳楠生,生怕他下一刻就會抬起茫然的眼睛,問她,小姑娘,你誰呀。

麻藥的藥效早已經散了,意識清醒以後,陳楠生隻覺得渾身上下似火一樣的疼痛,他勉強扯出個笑臉,安慰江佑安。

“你以為拍……電視……劇呢,我怎麼會……失憶。”

“那你說我是誰!”江佑安堅持。

“你是,江……佑安啊……”陳楠生說一句話都要喘上半天。

江佑安卻高興極了,一下子眼淚都收回去了,激動的抱著他唯一那隻完好無損的左手,激動道:“幸好你沒有忘記我,你知不知道,你都昏迷四夜五天了!”

四夜……五天?

陳楠生的思維還沒能開始運轉,他像是個宿醉的旅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恍然清醒過來,沒有喪失記憶,卻出現了短暫的記憶斷片。

“佑安……你,安靜一點……讓我,想一想……”

江佑安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他不能正常思考,他需要安靜一點,需要有時間去想一想,想一想昏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一想,這麼長久以來,到底,都發生了哪些事情。

江佑安聽了陳楠生的話,乖巧地安靜了下來,像一隻蠢萌的鵪鶉,靜靜地趴在陳楠生的胳膊上,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略帶驚惶卻又努力鎮定地看著陳楠生。

窗外是黑夜,有一個黑夜。

上一個有記憶的黑夜,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秋葉的小徑隱退在星河璀璨之中,甲蟲失去了夏日的興致,低迷不語,灰色的霧氣籠罩了整個大地,灌木、花草、高高的榕樹,都被蒙上了一層陰霾,在無人察覺的黑暗中,血液和城市都安靜了下來,曾經義無反顧的冒險和孤注一擲的選擇在此時此刻開始有了一點點的後怕,是呢,差一點點,就死了呢。

就再也沒有知覺,再也沒有過去和未來,再也感受不到光明和希冀,就,死了呢。

記憶如海水一般洶湧澎湃。

程教授,宗教授,死去的秦夙,心急如焚的楚皓,冒失來找他的佑安,還有那個恢弘的實驗室,世界一流的毒品基地……

陳楠生覺得胸口一陣煩悶,左手強撐著床,側過身就是一陣嘔吐。

“醫生!醫生!陳楠生吐了,快來醫生!”江佑安被他的樣子嚇壞了,手足無措的站起來就喊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