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陪葬(1 / 3)

“你吃過烤鴨嗎?”

散著濃重酒氣的房間裏,枯瘦的女人坐在木椅子上,桌前放著一小杯子的白酒,一小碟的鹵味擺在酒盅旁,她眯著眼睛,有些吃力地看著膝頭擺著的一本書。

江佑安已經累到說不出話,她此時此刻實在沒有心情和一個變態殺人狂討論自己有沒有吃過烤鴨。

戴姐似乎很在意這個問題 ,又不氣餒的問了一遍:“小妹妹,你吃過烤鴨嗎?”

江佑安別過臉,不說話。

戴姐像是陷入了沉思,她拿著鹵味蘸了蘸了碟子裏的黃色粉末,放進了嘴裏慢慢的嚼了起來。

“鬆花粉是用來做藥引子的,這樣藥酒才有效,不過幹吃太沒味,我蘸著肉吃,就好多了。”她對江佑安耐心的解釋道,仿佛對麵床上躺著的,不是被她強行綁回來的受害者,而是她一個相交多年的老友。

“我呀,第一次吃烤鴨,是我們全家一起去北京的時候,那個時候,可真好啊。”戴姐的眼神裏露出一絲歡愉的光芒,愁苦的臉色似乎也消退了許多:“那是一個夏天,我們全家坐火車去的,陽光很好,火車上白色的車簾布被空調的風吹得微微翻動,車窗外邊的風景很好,有山有樹,火車一下子穿過隧道,一下子經過平原,平原上有大片的油菜花田,遠遠看去,金黃一片,就像作文書裏寫的那樣——大地,都換上了新裝。原來吧,夏天很鬧的蟬子叫的讓人心煩意燥,但是那天不一樣,火車轟隆隆的聲音把其餘的瑣碎的聲音都蓋了過去,隻聽見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時候笑啊,鬧啊的聲音,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光景,可真好啊。”

說完這麼長長一段話,戴姐端起酒杯,咪了一口酒,砸吧了一下嘴巴,“老大死的時候,才23歲,我才12歲呢,那也是一個夏天,父母在打工掙錢,隻有我們三個小的輪流陪床,那天剛好輪到我,可能那個時候我還太小了吧,晚上,太困了,我陪著陪著,就眯著眼睛說過去了,等第二天一早,護士來搖我手的時候,我去叫‘哥哥’,可是,他已經不會應我了,我急得去握他放在被窩裏的手。”戴姐說著把目光望向江佑安,問道;“你摸過死人的手嗎?冷冰冰的,骨頭都硬了,握在手裏,就好像握著一塊冷石頭一樣。”

“老大,就那麼沒了,可這不是最可怕的。”戴姐的目光裏流露出恍然和恐懼:“你知道什麼最可怕嗎?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你正在等死,你馬上也會這樣死去。”

“老大去世以後,醫院讓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都去做基因篩查,我們家的男孩啊就那麼倒黴,千萬分之一的幾率,全中了,然後,他們隻能一個個地等死。”

戴姐頓了一頓,端起酒杯走到江佑安的麵前,半蹲下身,目光嘲諷:“你知道我為什麼和你說這麼多嗎?因為你現在是這個世界上最能懂他們心情的人,他們等死的心情你現在最清楚,畢竟——你馬上也要死了。”

戴姐的手輕輕一側,酒杯裏的酒被她撒到了地上:“我先敬你一杯酒,你死了可不要怨我,畢竟,這世上人活著,誰沒點苦衷啊。”

“對了,剛剛那個問題,你吃過烤鴨嗎?”

繞了一大圈,戴姐又開始不依不饒的問這個問題。

江佑安再次被她嚇哭了,死亡的恐懼籠上心頭,她感覺自己的毛孔都在這個冷夜裏一點點地張開,一點點地吐露著恐懼的味道。

“吃,吃過……”江佑安哆嗦著,不敢不回答。

戴姐一揚自己手裏書,江佑安定睛一看,居然是梁實秋的《雅舍談吃》。

戴姐索性盤著腿在她睡著的床前坐下了,打開手裏的書,翻到裏麵的一頁,開始絮絮叨叨地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