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宣外的老便宜坊關張以後,要以東城的金魚胡同口的寶華春為後起之秀,樓下門市,樓上小樓一角最是吃烤鴨的好地方。在家裏,打一個電話,寶華春就會派一個小利巴,用保溫的鉛鐵桶送來一隻剛出爐的燒鴨,油淋淋的,燙手熱。附帶著他還帶來蒸荷葉餅、蔥、醬之類。他在席旁小桌上當眾片鴨,手藝不錯,講究皮得薄,每一片有皮有油有肉,隨後一盤瘦肉,最後是鴨頭、鴨尖,大功告成!”
戴姐念得抑揚頓挫,仿佛真的是吃到了一盤烤鴨,千饞萬饞,口水直流。
江佑安卻沒有吃東西的心情。
戴姐慢慢地抬起頭,把目光從書上,移到江佑安的臉上來。
“等下,我剝下你的皮來,像吃烤鴨一樣,留著最嫩的皮泡酒,剩下的就用烤了吃,你知道烤鴨怎麼吃才最好吃嗎?老北京的烤鴨啊,有三吃,烤的時候先接一碗滴出來的油,用這個鴨油啊,拿來蒸雞蛋羹,然後是吃片鴨,吃完了片鴨以後,剩下的鴨架也好吃,熬白菜湯,加點米飯進去,再放點口菇和青菜,想吃麵條的放打鹵麵也行,喝一口熬白了的濃湯,再吃一口麵,哎呀那滋味,做神仙都比不上。”
戴姐把那場景描繪地活靈活現,江佑安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一直要執著地問自己有沒有吃過烤鴨,她原來想跟吃烤鴨一樣,把自己抽筋扒皮,連骨頭帶肉,一點點全吃幹淨!
胃裏的黃疸水忍不住上湧,明明已經將近兩天一夜沒有吃東西,嘴巴裏的酸味混合著苦味,舌根一直分泌著大量的唾液,她想拚命的往肚裏咽下去,可胃裏像是長出了一隻推子,不停地把她分泌出的液體往外推。
“別,別說了……”江佑安第一次覺得梁實秋寫的東西這麼可怕,第一次覺得烤鴨居然這麼惡心。
“嘔——”她終於忍不住,側過頭劇烈的嘔吐起來。
戴姐似乎很滿意江佑安的反應,緩緩地地上站了起來,走回到桌子前:“吐吧,吐吐幹淨些,這樣啊,等下吃起來才幹淨。”
“哇——”江佑安又一次被嚇哭了,她這一次,是必死無疑了吧。
戴姐走到書架後,悉悉索索似乎在找什麼,隔了一會兒,她提了一把磨得雪亮的剔骨刀出來。
“先前幾個都趕時間,沒能好好弄,這一次,我慢慢來。”
戴姐回頭衝江佑安笑了一下,目光陰冷,牙齒白森森的,看得江佑安冷不住打了個哆嗦。
戴姐說話間,又從暑假後拖出一個大木桶,木桶很大,方形,看的出來已經有些年月了,戴姐原本就瘦弱,拖著木桶歪歪斜斜地走到江佑安麵前,放下拖木桶的掛鏈,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喏,等下就把你的血放到這裏,不要把地搞髒了,免得到時候打掃起來很累,血放幹淨了再剁,省裏很多。”
江佑安終於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可因為太久沒有進水進食,她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戴姐提著刀走到江佑安的麵前。
“小姑娘,故事聽完了,我也敬你酒了,你一路走好,不要恨我,我有苦衷的,我也是沒辦法。”戴姐麵無表情地說著這話。
江佑安能夠想象到,她之前殺人的時候,也曾一樣說過這樣的話,說完之後,她揚起的屠刀就會堅定地落下,沒有一個幸免,沒有一個,僥幸活下來。
她呢,她會不會真的死在這裏?
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每一秒的停頓,每一幀的畫麵來來回回的重複放映,江佑安的瞳孔激劇放大,大張著嘴,像一條窒息的海魚,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