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河北入長江,與長江以北的沙甸湖連成一片,百裏江河湖泊成了黑白兩道爭奪的滾滾財源,昌河市北麵沿江四十公裏長江非法采沙十分猖獗,昌河市隸屬於江東市管轄的縣級市,水上公安分局局長郝茂如坐針氈,新聞媒體頻頻暴光,這長江非法采沙屢禁不止,中央指示要加強了打擊查處非法采沙官商勾結的力度,尤其要打掉非法采沙的保護傘。
趙雲飛自從許愛民落馬後當了代書記,他急於把這個代字去掉,如果在非法采沙事件上栽跟頭不合算,他讓昌河市公安局局長殷昌河把屁股揩幹淨,嚴加管製非法采沙。這揩屁股的責任落到了水上分局長郝茂頭上。自從江東昌河幫轟然倒塌,盡管其他人與許愛民沒有經濟上的瓜葛,而中央巡視組以雷霆之勢下沉市一級收集線索,那些沒有暴露的貪汙受賄的官員惶惶不可終日,郝茂指不定要當替罪羊。
郝茂身材魁梧,為人功於心計,善於投其所好,他深知自己沒有背景,父母是地地道道農民,完全靠送禮才得到提拔,一疊疊現金一級級送錢,用錢開道,他又利用自己權力斂財,二一添作五,撈取錢財一半送出去了,以求上麵有靠山,他靠拍馬屁送錢財的功夫從一個普通幹警爬到水上分局局長隻花了八年的時間,不到四十成為副縣級,水上分局儼然獨立王國,在公安係統是個肥缺,油水十分豐厚,捕魚抽沙都是他的財源,他心裏明鏡似的清楚黃河副市長分管市政工程,大量沙石都是從那些由黑道控製的采沙點源源不斷進入昌河乃至江東市的工程市場。這官場就是奧妙,他這個兵頭將尾難做人,每次抓到非法采沙運沙人員,不出幾天就讓放人,郝茂後來幹脆就來個罰款抽分成利益均等,他把利益均分的抽成也源源不斷輸送到頂頭上司市局局長殷昌河口袋裏,形成自下而上利益鏈條,他斂財有道,在老家鄉下悄悄蓋起一棟豪宅別墅,他休假時候帶全家開車回老家休養生息,豪宅依山傍水,風景旖旎。而浪裏飛為首黑道勢力非法采沙越演越烈,形成了兩股尾大不掉黑勢力壟斷采沙運沙市場,沙價居高不下,而沙石是房地產建築材料,提高了商品房建築成本,一個縣級市房價節節攀升,腐敗提高了消費成本最終轉嫁到老百姓身上。
以江湖為界昌河為中心,沙甸湖和昌河以西長江上遊是水上霸的勢力範圍,昌河以東長江下遊是浪裏飛的勢力範圍;而這兩股勢力為爭奪采沙點經常火並,弄得刑事案件層出不窮。這上遊的水上霸是鄰省的黑道頭目,就是不買他的帳,而下遊的浪裏飛是他的財源,他還暗裏持有暗股分紅,現在風聲緊,他怕有個閃失就完蛋了。郝茂幹脆來個黑吃黑,鏟除這兩股黑勢力。一個陰冷計謀就開始在他大腦醞釀,讓水上霸幹掉浪裏飛,然後把水上霸收監,這兩股勢力不就鏟除了。
郝茂開始實施自己一箭雙雕的方案,如何讓水上霸幹掉浪裏飛?首先要找到一個替死鬼挑起兩股黑勢力火拚,趁亂開槍打死浪裏飛,這浪裏飛一死不就死無對證。上半夜下了暴風雨,一定有船偷運黃沙,抓到偷運黃沙船工不罰款,讓他謊稱水上霸的人去浪裏飛采沙點運沙不給錢,他用逆向思維分析,越是危險地方越安全,剛好遇到了船老大楊子江的運沙船,活該他倒黴。
船老大叫楊子江,已經過了四十不惑年齡,至於名字很多人不知道,都習慣喊他船老大。船老大祖宗三代都開船,爺爺是開自己家的機帆船,到了父輩一代就歸了航運公司,輪到了他這一代竟然沒有屬於自己的船,歲月戲劇般演繹著跌宕起伏的人生命運。作為一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船老大下崗後經曆了改革陣痛,在社會轉型期間,曾經紅火船運公司承包給私人,他與人合夥買了一條運沙船,在市場經濟深不見底黑白兩道擠壓下艱難維持生計。
連續落了幾天暴風雨,長江水位暴漲,渾濁而又蒼茫的江濤奔流而下,江北對岸的濃霧淹沒了對岸江堤輪廓線,東西方向無邊的水域蔓延至天邊,空濛濛的,水天一色,暴雨一停,船老大就要起航。
“起錨,馬上出航!”船老大大聲吩咐徒弟江生,他目光瞥向霧茫茫的大江,白漭漭如同浩淼的大海一樣無邊無際,船老大反而頓覺開闊起來,他喜歡這樣的天氣,恍然航行在大海上,他總是向往大海,少年時代就做夢到海輪上去當一名船長,或者一名水手,那才是富有挑戰的人生。
輪船粗獷地發出隆隆聲顫抖起來,輪駁緩緩離開岸邊溫柔如母親臂彎的港灣,運沙船劃碎了滿江泛紅的波瀾,仿佛是一曲貝多芬英雄交響曲的五線譜。船老大手握方向盤,略有些沉悶沙啞聲音顯得淒涼而有又粗獷,古銅色的臉繃得很緊,從不拘言笑,風霜在眼角刻下了很深魚角紋,眼睛圓而大。船老大身體結實如牛,高高鼻梁上額頭有一道很深疤痕,平時被頭發遮住了,風一吹就露出來了,閃閃發光,這還是小時跟父親跑船遭遇江霸時留下來的疤痕。
五百噸運沙船緩緩離開了停泊的港灣,昨晚下了通宵的暴風雨,雨後的江麵霧氣還沒有完全消散,遠處沉浮著沉沉霧靄,“突突”的柴油機沉悶回蕩在空曠的江麵上。
“船老大,這霧好像一時半不會消散,是不是等雲開霧散了……”江生在傍邊提醒著船老大。船老大不屑一顧道:“這水道閉著眼都能走。”船老大知道這梅雨季節的江南,仿佛女人的臉,說變就變。船老大有點討厭尖嘴喉舌的江生,江生是楊波的親戚,像釘子一樣安插在船上,什麼事情不幹,說是學開船,每月還得付一千元工資給他。這個江生在江湖混得風生水起,喝嫖賭五毒俱全,沒有錢就向船老大索要,也算是半個黑道上的人,水上霸和他都拜過把兄弟,每當遇到黑道為難之時,他就把水上霸掛在嘴邊,還真能鎮住人。這水上霸是江湖上的黑老大,曾經“三進宮”,出來後依然呼風喚雨,昌河西麵水域是他的地盤,一臉橫肉,誰見都懼怕三分。船老大有時免不得會相好的,江生就趁機要挾老大弄點錢逛休閑屋吃快餐。船老大兩目凝聚著前方,長江的水道哪裏有暗礁,或者淺灘,他就像熟悉自己女人一樣,他不能再等了,生活的重擔就像迷霧一樣壓得喘不過氣來,當時合夥買這條船,船老大可是把老本都押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