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胡喬木
人物·真名士自風流
作者:胡木英 口述 周海濱 整理
胡木英在“紅二代聚會”上發言
2014年2月15日,在北京延安兒女聯誼會新春團拜會上,會長胡木英說,“馬年的到來,大家是否都感到了一股越來越強的清風撲麵而來?以習近平為總書記的黨中央舉起了反‘四風’、反腐倡廉和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旗幟,向彌漫多年的歪風邪氣、向老虎蒼蠅們開刀,動真格的了……新一屆黨中央有了非常好的開局……當然我們也知道,多年積累下來的問題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特別像打虎拍蠅的對象都是黨內幹部、政府官員。他們掌握執政大權,編織了各種關係網,形成了多個利益集團,盤根錯節,千絲萬縷的關係,牽一而動百!不像當年打土豪劣紳、日本鬼子、國民黨軍隊那樣敵我分明……這場鬥爭極為複雜艱難,衷心希望我們紅二代認清形勢……傳承弘揚父輩共產黨人的革命精神,傳遞正能量,發現、扶持所有健康力量,不打橫炮、不幫倒忙、不信謠不傳謠、不幹擾黨中央的部署,像父輩一樣,為了黨的事業,為了人民的利益,拋棄個人的、現在或曆史的各種恩恩怨怨,團結起來,為實現中華民族複興的中國夢而努力!”
胡木英,胡喬木之女,1941年生於延安。胡喬木被譽為中共黨內“四大筆杆子”之首,29歲到毛澤東身邊,從助手到“黨內一支筆”到“新聞大管家”,宦海沉浮50年,一度銷聲匿跡,直至鄧時代被重新啟用。
胡木英的講話,一石激起千重浪,尤其是“衷心希望我們紅二代……不打橫炮、不幫倒忙、不信謠不傳謠、不幹擾黨中央的部署”,讓外界有了諸多解讀,甚至有媒體不惜從外地赴京采訪胡木英,並解讀這番話的用意何在(由於無關本文主旨,不再贅述)。
其實,京城紅二代舉行春節團拜,已經成為慣例,筆者數度受邀參加。團拜會上除了演講還會放映一部紅色電影,2014年放映的是紅色影片《周恩來的四個晝夜》,2013年則放映了《忠誠與背叛》,還多了一個唱紅歌《我是一個兵》的環節。正如張聞天之子張虹生先生讚賞的那樣,胡木英女士的組織能力很強,每年在八一電影製片廠的團拜會都有近千人參加,熱情高漲。
從《沁園春·雪》談起
筆者印象中的胡木英,對毛澤東推崇備至。“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這是毛澤東的名作《沁園春·雪》。由於這首詞入選中學語文課本,一些政要大賈又喜將其懸掛高牆,《沁園春·雪》乃成為流傳甚廣的一首詞。曾有人宣稱,這首詞實為胡喬木所作。
那是2009年前後,有人在網上發帖說《沁園春·雪》是胡喬木的詞作。網文言之鑿鑿地說:“胡喬木在《炎黃春秋》發表的訪談錄中說《沁園春·雪》為他原創,毛改動四個字,以毛的名義發表,後據為己有,毛死後,胡喬木公開澄清說《沁園春·雪》是他原創的。在訪談錄中,胡喬木還說《矛盾論》《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完全是他執筆寫作的,毛澤東隻是簽個署名而已。《沁園春·雪》公之於世的時間是1945年9月,為毛澤東在重慶談判期間。根據《炎黃春秋》《百年潮》的報道,這首詞作是胡喬木原創於1942年。劉少奇為了‘包裝’毛澤東,就要求是自己秘書的胡喬木,把《沁園春·雪》交給毛澤東。毛改動了四個字‘原馳蠟象’,就成了毛的詞作。1945年9月,《新華日報》以毛澤東的名義發表《沁園春·雪》時,把時間‘倒填’為1936年。”
2009年10月初,又有署名為“羅冰”的文章《毛澤東選集真相》在一些論壇及多家海外中文網站被轉載,文章稱:“《毛澤東選集》一至四卷的160餘篇文章中,由毛澤東執筆起草的隻有12篇”;對於《沁園春·雪》,文中說:“胡喬木提出毛澤東著作中三篇名作《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為人民服務》,甚至毛澤東詩詞中最有代表性的《沁園春·雪》都是出自他的手筆,並要求恢複用他胡喬木的名字。”
為此,筆者查閱《炎黃春秋》曆年雜誌,發現並沒有這篇訪問胡喬木的文章,也未曾發現有人在此發文考據《沁園春·雪》作者。由於上述網文作者沒有說明該訪談錄發表在《炎黃春秋》何年何期,為防止查閱過刊有紕漏,2014年2月16日筆者致電《炎黃春秋》雜誌副總編輯徐慶全先生詢問。他很堅定地表示,沒有刊發過類似文章。此外,胡喬木從未擔任過劉少奇的秘書,“包裝”之說子虛烏有。
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央黨校新聞發言人曾就“毛澤東選集真相”“《沁園春·雪》著作權”進行了回應:“這都是謠言。胡喬木從未提出過要對毛澤東著作的署名問題進行審核。胡喬木生前倒是多次說過,毛澤東經常為他修改文章和其他作品。”
2009年11月10日,筆者就此訪問了胡喬木之女胡木英。她是國家工商總局的退休幹部,住在高大喬木掩映下的萬壽路。這天的北京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很適合談論《沁園春·雪》的話題——
周海濱:有人說《沁園春·雪》是你父親寫的?
胡木英:不是。父親沒參加過長征,壯麗景觀沒經曆過,這不是憑想像就能寫出來的,而且按照父親的性格,他不會寫出主席那樣的氣魄。
胡木英說,父親不健談也不愛聊天。散步時也不大理我們,總是自己想自己的事情。在胡木英看來,父親的性格是沉默而內斂的。楊尚昆在《我所知道的胡喬木》一文中評價,“他一介書生,清秀文雅……並不說話。”
此後,在多個公開場合,她都強調了《沁園春·雪》不是父親胡喬木所填詞作。在2011年《胡喬木:中共中央第一支筆》的發布會上,又有記者拋出這個問題。她在現場回答說:我記得通過周海濱回應過這個問題,父親是寫不出這樣的作品的,這個說法是謠傳。
袁枚在《隨園詩話》中認為“詩者,人之性情者也”。性情溫和的胡喬木與《沁園春·雪》的作品性情相距甚遠,1946年其夫人穀羽到華東參加土改,胡喬木寫下婉約清新的新詩《人比月光更美麗》:“晚上立在月光裏,抱著小孩等著妻。小孩不管天多遠,伸手盡和月亮玩。忽見母親悄悄來,歡呼一聲投母懷。月光美麗誰能比,人比月光更美麗。”
此外,查閱資料顯示,《沁園春·雪》寫於1936年(丙子年)2月。筆者查閱《毛澤東年譜》,確有1936年2月上旬,毛澤東在陝西清澗縣準備東渡黃河時遇大雪的記錄。
甫時,胡喬木還沒有來到毛澤東身邊當秘書,奉調延安是1937年7月的事。
“我是1941年1月23日生於延安。我出生半個月左右,父親就去給主席當秘書了。”胡木英說。當時,胡喬木和夫人穀羽住在延安大砭溝的窯洞裏,澤東青年幹部學校就在大砭溝,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共中央組織部也在那裏。1941年2月,中共中央秘書長王若飛來到胡喬木所住的窯洞,“你發表在《中國青年》雜誌上紀念‘五四運動’二十周年的文章,陳伯達看了,很欣賞”。於是,陳伯達將文章推薦給毛澤東看。毛澤東看後說,“喬木是個人才”。那時,陳伯達擔任毛澤東的政治秘書,他跟胡喬木並不認識。通過陳伯達,毛澤東點將胡喬木當秘書。
不僅當秘書的時間不相吻合,而且胡喬木嚐試寫詞的時間也不吻合。程中原在《胡喬木的詩詞情緣》中說:“胡喬木重新拿起詩筆,已經是1964年了。這時他用心著力寫的不是新詩,而是舊體,而且是他一直沒有嚐試過的體裁——詞。”1964年歲末,胡喬木的《詞十六首》由毛澤東定稿,1965年元旦在《人民日報》和《紅旗》雜誌第一期同時登出。
1965年1月21日,胡喬木曾回信讀者:
耿慶國同誌:
一月十日來信收到。你在畢業後決心服從國家的分配,到黨最需要的任何地方去,搞一輩子革命和建設,這個誌願很好,祝你成功地實現你的願望。你對於我的幾首詞感覺興趣,因而問起我以前寫過的能不能發表。我告訴你吧,以前我沒有寫過詞,這次發表的是我初次的習作。以後可能還寫一些或發表一些,但這現在還不能決定。當然,我以前曾經讀過一些詞,作過一些初步的研究,否則是不會一下子就寫出來的……
胡喬木
一九六五年一月二十一日
“我告訴你吧,以前我沒有寫過詞,這次發表的是我初次的習作”——顯示了這是胡喬木小試牛刀之詞作。
胡木英說,1961年,胡喬木因神經衰弱隻能休養,才開始寫詩詞,“父親寫完詩當然想請詩作高手毛澤東改。毛澤東也很樂意改父親的詩,改得很仔細”。毛澤東收到“詞十六首”後曾悉心修改,如《菩薩蠻》其五,原句為“新湯舊藥,無多滋味,怎堪久煮?”毛改為“膏肓病重,新湯舊藥,怎堪多煮?”對於毛澤東的改筆,胡喬木也同毛商榷。1965年1月,胡喬木又寫成“詞二十七首”,毛澤東收到後看了兩遍。覺得新作“較前十六首略有遜色”,沒有動手修改。胡喬木聽取郭沫若等人的意見,花了好幾個月工夫,精心修改,再次送毛澤東閱正。毛悉心批改後於9月5日回複胡喬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