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徐子晉小姐遞給我的那封信,心情沉重地將它打開,隻見上麵寫道:
子晉:
我走了,我就要走了,也隻能走了。是啊!整整二十五年了!我極力想把過去的不愉快和傷痛忘記掉,可是不知為什麼,我一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已經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感情了。這二十五年來,我曆盡人間的苦難,受盡了痛苦的折磨,我都不敢想象我是怎麼活過來的,這二十五年來我堅守著自己對愛的承諾,這二十五年來我不知道自己為誰而活?不過能有今天,能認識你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成長為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應該說是我莫大的幸運呐!在進入這個不惑之年,我這個曆經了苦難和創傷的人居然還能認識你,還能被你視為親人和知音,還能被你所心愛,我真的很感動,很欣慰,很幸福!可是我永遠也沒有想到你就是讓我愛、讓我受傷的那個人的女兒,本來我一生了無牽掛,就是死了也無所謂,可是誰又會想到老天爺讓你出現在我的生活裏,讓我也愛上了你。天意弄人啊!
假如知道你是徐紹華的女兒,說什麼也不會讓你來應這個聘;假如我知道徐紹華就是你的母親,說什麼也不會讓你進我家的門。我好後悔,我後悔不該去登那則招聘廣告;我好後悔,不該把你帶到我個人的生活裏。
現在說什麼也已經晚了!這二十五年的恩恩怨怨,在突然間就似爆發了山洪一樣,一下子衝垮了我心裏的道道防線;我極力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就似一顆炸彈突然間爆炸了一樣,將我的精神徹底地擊潰了。老天爺這麼玩弄我,我還能活嗎?
你現在也許知道了這一切。我想在我死後,你的母親會把這一切都告訴你的。沒錯!我中學時代的那位女友不是別人,就是你母親。正因為我深深地愛著你母親,所以至今也沒跟任何人結婚。我臥室裏的那盆君子蘭,就是你母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送給我的,我一直把它嗬護到今天。在每天晚上入睡前,我都要給它澆水,都要輕輕的吻它一遍。但是,為了發泄我心中的無比怨恨,我總是將它放在一個常年見不到陽光的角落裏。
你可曾記得,在你進入我書房的時候,我忘了提醒你莫要動我書架上那捆被綁的嚴嚴實實的稿件,因為那是已經封了二十多年的手稿,因為那是讓我和你母親徹底分手的手稿。為了這捆手稿,我和你母親都失去了雙方摯愛的人。
然而你並不知道,就是為了這捆手稿,你小姨也成了你母親和我感情糾葛當中的犧牲品。你小姨是個很美、很善良、很知道疼人的女人,可是我卻不能愛她,因為在這捆手稿正式發表以後,我的愛就隨同這可恨的稿件一起都被封存起來,下決心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找任何女人成家結婚。
自從你來到我家以後,的確動搖過我的心,你曾讓我激動過,曾讓我早已平靜的心再次起波瀾。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要來做我的家庭服務員,從我跟你日常的接觸中,發覺你是一個有抱負、有理想、有誌氣的女青年;從你的眼神裏,我發現你有一種非常渴望探索人生的願望;從跟你的談話中,知道了你極力想借助給人當保姆這份工作來捕捉你筆下主人公的思想和靈魂。你不但年輕漂亮,而且真誠善良,在我的生活步入困境無法麵對現實時,是你的一個舉動,喚起了我生活的勇氣,我從心裏感激你。那時我就不知不覺的愛上了你。可是當我知道了你就是徐紹華的女兒時,你又知道我當時有多難受、有多懊悔?
我在痛苦中再三的思忖,覺得你是無辜的,你並沒有錯,要說錯的話,也是我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讓你卷到這場有二十五年曆史的感情糾葛當中來。到了這份上,我還能說些什麼呢?我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我也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待不了幾天了,早在一年前我就得了這個病,生與死我早已不足掛齒。
現在唯一讓我留戀的就是你我之間的這份真摯的情誼,為了表達我對你的感激之情,我在醫護人員的幫助下,寫下了這份兒遺書,希望你能把我的財產繼承下來。當然,這些財產也包括我三十年來寫下的所有文學作品的手稿,這些東西隻能屬於你,也隻能由你來支配。假如有那麼一天,或者這些東西,對你能有所幫助,那我在另一個世界裏肯定會很高興的。
再見了,我的親人!
程思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