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十五,回家過年的人們就陸續回來了。大家一見麵,都十分高興。老婆長,孩子短,說個沒完。呂三兒也回來了。這次回家,他是在一個嫁到離青螺鎮二、三十裏地的姐姐家住的。他姐姐邊哭邊數落他一頓,他也沒吱聲,就在那兒過了個年。他托人帶信要跟媳婦見一麵,他媳婦不肯見他,但把他給孩子買的一身衣服留下了。他還找機會偷看了兒子一眼。他心裏總算好受點。但有一事他始終放心不下,那就是蓮蓮對他的態度。他回家這二十來天幾乎沒睡一個安穩覺,總夢見蓮蓮那怒目圓睜的臉和那被扔在雪地上的緞料。直到回來他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他回來後專門拐到廚房邊,見院裏沒有那塊緞子料,心裏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心想,女人還是心軟的多。別看她嘴上多硬,愛小兒的多。她把它收下了,就是一個好的開頭,以後就好辦了。
想到這兒,就憋不住想樂。他一邊收拾床鋪一邊哼哼:“送郎送到那大門以東,忽然間刮起了一陣西北風,不是哪郎要走我傷心淌眼淚,分明是那風沙迷了奴的眼睛;送郎送到那大門以西,忽然間看見了一個賣梨的。我有心給我的郎買上梨兩個呀,又恐怕我的郎吃不得涼東西……”大夥見他高興,就說:“哎,呂三兒,這回回家你摔前趴子撿到狗頭金了咋的?這麼高興?”有的說:“八成是你媳婦讓你進屋了吧。”呂三兒說:“去去去!你媳婦才不讓你進屋呢。”有個人說:“你說你媳婦讓你進屋,那你把你媳婦帶這兒來,讓我們看看。”有的說:“他那媳婦早就跟和尚跑了!”呂三兒說:“你媳婦才跟和尚跑了呢。”
正說到這兒,就見一個人掀門簾進來,大家一看,原來是王武。他一進門就拱了拱手,不過讓人看上去有點別扭,因為他的一隻手裏拿著一個小包。呂三兒心裏一沉,因為他認識那個小包的外麵的包裝紙。就聽王武說:“大家過年好。家裏可好?”大夥你一句、我一句:“都好,都好。你們兩口子好啊?”王武回答:“好,好。”說著就來到呂三兒的床鋪邊坐下。大家以為他們倆有話說,就又開始扯家鄉的見聞。這邊王武對呂三兒說:“老呂三哥,你看你走的忙叨,你給任蓮捎來的布料錢還沒給你,我把錢帶來了,給你,謝謝了。”
呂三兒剛才還興高采烈的,這下子好像掉到冰窟窿裏了,臉不由地紅了,說:“那算啥?沒幾個錢,還這麼外道。”大夥見他倆說事,打嘮的聲就小了,有的就不吱聲了。王武說:“三哥,話不能這麼說,錢雖不多,可是這情我們欠不起呀!你看你幫我們找了活幹,讓我們落了腳,這個情還沒報,怎麼還讓你花錢?”呂三兒說:“算了,就那幾個錢。就當我過年給弟妹送的禮吧。”王武說:“老呂三哥,你要這麼說,我們就更不好意思了。你幫了我們那麼大的忙,你回家過年,都沒給你帶什麼禮,怎麼還好意思收你的禮?”呂三兒說:“你看你把話越說越遠了。咱們這點過還沒有嗎?”王武說:“不行,老呂三哥。你要把錢留下,東西我就拿走;你要不留錢,我就把東西留下。”呂三兒看看沒法,隻好說:“得,得。你把錢留下吧。”
王武把錢給了呂三兒,又和大夥打了一會兒嘮,就走了。大夥見王武一出屋,就嚷嚷開了:“哎呀,驢三兒,你行啊。你給別人送禮,這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呀!”有的說:“俗話說,大伯子背兄弟媳婦——饒著挨壓不夠人。你給兄弟媳婦送禮,你安的什麼心?”呂三兒讓大夥說得臉上一赤一紅的,說:“去去去。你們純粹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我的東西我願意給誰給誰,咋的?”有的說:“對,對。你的東西當然你說了算。不過,這拍馬屁得拍正道了,可千萬別拍到馬腿上,叫驢踢了啊!”大夥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