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1 / 2)

五十

過了正月,在遼西,雖然冬天還沒過去,可割鼻子割臉的天頭就少多了。七九河開,八九燕來,說的是春天就要到了;同時也說,七九河開河不開,八九燕來燕不來,說的是冬天還沒有完全過去。可是在牙克石,春天的信息幾乎還沒有。雪雖然下得少了,下得小了,大煙泡的日子少得多了。可是雪還沒化,雪的表麵變得黑了,變得有些硬了。這裏的人們還是感到比冬子月、臘月、正月暖和不少。有的人已經把冬天穿的皮襖、厚棉褲換上了薄一些的棉襖、棉褲;腦袋上的大皮帽子也換上了沒有皮子的棉耳帽子,再用圍脖一紮,就挺得住了。

有人說,人要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王老鑿兒的境遇就是這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天,老鑿兒他們在把頭的帶領下來到一個半山腰伐木。他們一連放倒三棵樹,處理完枝椏,又把樹放到山下去,把頭說:“大夥都累夠戧,歇會兒嘣兒。”這活本來不算太累,但畢竟天頭暖和些了,就感到有些熱。大夥就分散開,有的兩、三個人湊在一起卷煙抽,有的找個地方,劃拉劃拉雪,就倒在早已幹枯的草上。老鑿兒卻發現跟前不遠的地方有塊石砬子,有一米多高,上麵平平張張的。他找了一根樹枝把石頭上的雪掃幹淨,就躺在上麵。因為有些熱,他解開了棉襖上麵的兩個扣子,把紮在脖子上的圍脖也解開了,他枕著一隻胳膊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一個抽煙的人站了起來,看到他睡在石砬子上麵,就說:“哎,王武真會找地方。”說著就往石砬子跟前湊了湊,他突然發現,王武頭上的棉耳帽子向腦後張著,在不太高的頭茬裏有幾個疤。他很好奇,就悄悄地往前靠了靠,他看到兩排六個列整齊的疤。他想到這是出家的和尚才有的疤。他對另兩個跟他一起抽煙的人招了招手,那兩個人湊過來。他指了指王武的頭,那兩個人也都吃了一驚。其中的一個人正是原來的炊事員,突然說:“他是和尚!”老鑿兒呼地一挺身,說:“誰是和尚?”當他意識到了什麼的時候,趕緊把帽子扣緊,臉不由地紅了。那三個人說,沒,沒說誰。聽他們在說什麼,大夥就問,怎麼的了?那幾個人忙說,沒事,沒事。這時,恰好把頭讓大家幹活。

這天晚上,大夥一回到屋裏,立即就開鍋了。有的說:“哎呀,真沒想到,王武是個和尚。”有的說:“你說他是和尚,怎麼會有那麼好看的媳婦呢?這裏邊是不是有點啥事呢?”還有人說:“你們哪,真笨。我呀,早就看出來了。”“你不笨,你看出啥來了?”“你們想想,他是不是跟我們不一樣?”大夥七嘴八舌:“說說,什麼不一樣?”“你們想想,他什麼時候跟咱一塊兒洗過澡?什麼時候和咱們一塊兒剃過頭?”“可不是,我從見他那天起,就沒看他摘過帽子。原來我以為他是怕冷,他們來正是冷的時候。現在看,這裏有點說道。”有的說,他是不是把人家的媳婦給拐來了?

大夥正說得來勁,就聽有人在門口冒了一句:“誰把別人媳婦拐來了?”大家回頭一看原來是呂三兒。大夥說,誰拐誰知道。你沒拐就行。他說,別逗我。快說說,咋回事?咋回事跟你有啥關係?拐的又不是你媳婦。有個人說,咋回事,王武是和尚。呂三兒說,什麼?王武是和尚?開什麼玩笑。那個人說,這是真的。就把幹活時看到王武頭上的戒疤的事說了一遍。他聽著聽著,眼睛越睜越大,等到人家說完,他突然嗷地一聲,蹦起來,說,這是真的,這是真的。這回還讓她跟我倆裝!也有的說,他在家是不是貪事了?他說是跑反,可是有跑這麼遠的嗎?這時有一個人說,我看這事跟咱也沒啥大關係。他當過和尚就當過,沒當過就就沒當過,趕緊睡覺吧,明天還得幹活。大夥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睡覺了。

對這個事別人沒當個事,可是呂三兒卻當成了一個事。他想,我讓你任蓮再在我跟前正經人,原來是和和尚偷跑出來的。如果你是正經人,能跟和尚跑嗎?這時他猛然想起來,他聽人家說過的話,嫁給孫鐵匠的任掌櫃的女兒任蓮蓮就跟一個和尚好。她肯定就是任蓮蓮。這回我讓她不認賬。這天早晨,他故意錯過飯時,等到別人吃完飯走了,才到廚房吃飯。他來到廚房,蓮蓮正在收拾屋子。蓮蓮說:“老呂三哥,你咋才來吃飯?人家都吃完走了。飯菜都涼了。”呂三兒別有用意地看了蓮蓮一眼,說:“昨天聽他們講故事睡晚了。”蓮蓮眼珠轉了一下,說:“講故事?什麼故事讓你入迷了?”